“谢谢伯母能亲口告诉我这些,我能理解你们当时的处境,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救彤彤,其他的都可以忽略。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论我们如何追忆或懊悔,都是无济于事的,我也不再苛求得到你们的支持和祝福,你们也毋需对我有太多的自责,往后的道路就只是我跟彤彤的,与你们都无关了。”周懿然一样是显得云淡风轻地回望着沐老夫人,眼角的泪水已干涸,她同样也释然了,这条道路纵使有多难走,她终还是走过来了,不再有踌躇,也不再有迷惘,更不会再害怕,只要坚强和执着,只要两人的心意常在,那么再多的艰难险阻,也终有跨过去的那一天。
沐老夫人怔住了,尽管内心里头并没有期望能够获得周懿然的谅解,可是那些事情终究还是伤到了这位独立坚强隐忍的女子,终还是触到了她的逆鳞,或许不久之后,当她家的鬼丫头再从命悬一线抢回来时,估摸着就再也不是她沐家的人了,要知道周懿然无论怎样开阔或者足够隐忍,她的护短和霸占心理还是非常强大的,只不过在之前是没有碰上合适的时机爆发而已。沐老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再多言,况且也没有理由和资格要求什么,一切的错误都是沐家最先造成的。她带着一丝期待和祈盼的眼神望着周懿然,欲言又止,而周懿然则只丢了一句“伯母,你照顾好自个的身体,彤彤的事就由我来操心吧,我有事先走了,待会嘉怡会来照看彤彤的。”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她强迫着让自己的大脑呈放空状态,快速奔回公司,翻出所有的名片册,逐一寻找在医学界中有所建树的人选。然而,她越是想静下心来,脑子中回现的全是那人的身影,欢笑的、忧愁的、瘦弱的、苍白的,扰乱了她所有的心绪,强烈的压迫感充斥在办公室里,可是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能倒下,不能!幸福才刚刚开始,岂能现在就结束。她去洗漱间里用冷水冲了脸,发红的双眼透露着悲伤,泪水总是不能自止,那就任它淌个畅快好了。当她调整好情绪,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她满脸冷然地坐回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查阅着国内外在此方面有明显研究成果的机构和相关专家学者,她拨了电话给仍在国外的父母,告诉了他们实情,让他们帮着一起寻找。就这样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在办公室呆了整个下午,期间也接到了司嘉怡的电话,告诉她沐家人已经拿了病历给院方,正在进一步探查当中,沐舒彤的情况暂时稳定,但是由于大脑缺氧时间过长,恐怕情况不太乐观。周懿然听完后没发表任何意见,只嘱咐司嘉怡帮忙好好看护那人,有什么情况及时传达给她。两人是多年的好友,相互都形成了默契,不需多问也能体会对方所想表达的意思,司嘉怡也没再多言,只让周懿然坚持住,告诉她会有很多人在支持她,挺过去就好了。周懿然轻应了一声,或许这便是另一种无法比拟的感情吧,不是爱情,但是比友情又更深一层。
傍晚的时候,周懿然才合上电脑,一下午的辛苦忙碌,终于是有所头绪了,托付了之前在国外的一个朋友去联系当地一家权威机构的专家,唯独就希望能尽快收到答复就好。她揉揉太阳穴,突然手机振动起来,拿起一看是鸳鸳的来电,急忙按下了接听键,就听到那边传来急促的问候以及小娃娃的哭声。周懿然下意识地喊:“念念,不要哭,乖,听鸳鸳阿姨的话,好吗?”
“然姐,你现在能来我这儿一趟么?宝宝脖子上有一小串钥匙,她闹着一定要给你,我哄不好她。”很明显,鸳鸳是真的急了,谁让那小娃娃的脾气跟沐舒彤一样执拗,若是没达到她的要求,真要哭闹起来,论是谁都哄劝不好她,就如现在,那小人儿在鸳鸳怀中拳打脚踢,而旁边还坐着一位板着一副高傲脸孔、长发披肩的女子,正懒洋洋地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人,眼中都快冒出火来了,这小鬼头不仅破坏了自己的约会,还硬生生地霸占她家鸳鸳的怀抱,真是让她气打不出一处来,可她总不能要跟一个小毛孩子斗气吧,还真是呕心!
“鸳鸳,就先辛苦你一会,我马上过来。”周懿然赶忙应了,直接就奔往地下一层的车库。
周懿然赶到鸳鸳的住处,帮她开门的并不是鸳鸳,当然,这两人也有过多次会面,便也就相视一笑,当做打招呼了。那小娃娃在周懿然进门的瞬间就扑过来,奔进她的怀抱,紧紧地环抱着她的脖颈,抽泣得很厉害。周懿然都有些想跟着一起落泪,而鸳鸳走过来,面上满是愧疚之色,周懿然连忙轻轻拍拍那小娃娃的背,柔声哄慰:“念念要乖,听妈咪话,也要听鸳鸳阿姨的话,好不好?”
那小娃娃从她怀中探出头来,却又扑进鸳鸳的怀抱中了,小手抹抹自己的眼睛,边抽泣边慢慢地答道:“妈咪,念念听鸳鸳阿姨的话,可是小妈妈呢,她怎么不来接我回家?”
周懿然眨了好几下眼睛方才忍住了落泪,她宠溺地望着那小人儿,心中真的好不是一般滋味。而那小娃娃则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好是无辜地回望她,嘟着小嘴巴,沉默了好一会。紧接着,她又看向鸳鸳,奶声奶气地说:“鸳鸳阿姨,我会乖的,我跟你住,因为妈咪要陪小妈妈,小妈妈生病了。”
“嗯,好,宝宝最乖了。”鸳鸳不停点头,而周懿然则是别过头去,迅速抹了一把眼泪,她家的小宝贝虽然还是个小不点,倒也能如此贴心了,真的好欣慰呢。她再亲亲那小人儿的脸颊,从鸳鸳手中接过那串钥匙,跟鸳鸳再寒暄了几句,也就独自一人前往医院去。
沐舒彤仍然还躺在特护病房内,心脏已经恢复跳动,只是仍旧是双目紧闭,毫无意识。沐家三口人都守在特护病房外,司嘉怡坐在另一边,目光总追寻着沐雨枫,所有的关心全装在柔情四溢的眼神里。周懿然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四人呆滞木然地坐在那儿,就如各自都怀有心事一样。周懿然透过玻璃望着躺在里面面色苍白的某人,虽然一旁的仪器上显示着那人还活着,可是看上去就如是永远睡着了一般,一股强烈的疼痛感掠过心头,口中喃喃自语:“猪头,你也真忍心再……丢下……”身子差一点就软了下去,是沐雨枫迅速冲过来扶住了她,“周懿然,既然你都说了,待彤彤好了,就再跟沐家不相干了,那么你自己就要坚持住,要不然彤彤又怎会好得了!”
“呵呵……”周懿然含着泪花苦笑,“沐雨枫,你也很害怕吧?你是不是也害怕彤彤会好不了了?你也很爱她,甚至比我爱得还要深,对不对?爱是自私的,所以当初你并没有反对,是不是这样呢?”周懿然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让一旁的司嘉怡看着都不禁惊了一跳,赶忙过来扶住她,让沐雨枫去一边去休息。这时,沐老头踱步过来,他没了往日的神采盎然,凌乱的头发中丝丝雪白,一天不到的时间,仿佛让这位老人再老了十岁。他咳嗽不止,说出来的话音带着一丝颤抖,“周姑娘,我知道你很怨,可是当年的决定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能怪枫儿。我是个老顽固,我是罪魁祸首,你要怨恨,就怨我一个人身上吧;你想撒气,也只管朝我撒来,我身子骨还硬着,我还可以撑起这个家。我也想明白了,我们沐家是亏欠你不少,我们也无法补偿你什么,到头来,我也是落得这番田地,我无话可说,自己种下的因,就得自己去承受后果。我现在也别无它求了,只愿老天不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成,名誉、地位、财产算得上什么呢,唯独可惜我迟迟才领悟了这些。我懊悔啊,可是懊悔无用啊!我深深自责,我刚愎自用,我自以为聪明,本还以为那小鬼怎会瞬间变得那么乖顺,同意我的意见出国留学,然不知那孩子早就料到会有今天,她都事先做好准备了,她都为你们母女俩设立好了基金,沐家将来一半的家产都会投入到这个基金里,她还让我保证不许夺取念念的抚养权,还专程写了法律文件的,这孩子都能想得如此周到,为何当初我就没发现有何不对呢?想来我这个父亲是多么失败,又是多么可悲,都被自己的女儿当做一个外人来谈条件了。周姑娘,我同意你的意见,待那丫头好过来了,她就跟你了,沐家属于她的一份自然还是她的。”说到这儿,那沐老头又是几声连续的猛烈咳嗽,浑浊的泪滴浸润在眼眶中。沐老夫人亦是眼中含泪地奔过来,帮那沐老头顺顺气。周懿然只软软地靠在司嘉怡的肩上,望着那两位跟自己父母相仿的老人,柔软细腻的情怀又怎能生起怨恨呢?他们当初会那么做也是情之所逼吧,他们毕竟都是那人的父母,就算做了怎样的错事,始终还是会随着时间而慢慢趋向谅解的。
“伯父,伯母,你们现在也别只顾自责了,我不想追究过去的事情了,我只求彤彤能安好就成。那个傻瓜,明明都知道这么严重了,都不愿意告诉我,还想着为我跟宝宝安排后路,怎么就这么傻呢!”周懿然只要一想到前段时间那人会那样温柔、那样贤惠,那样勤快、那样乖顺,原来就只为了能够在最后的时间好好陪伴和疼爱自己,心就跟着疼痛起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为什么幸福的那般美好,却是要耗费如此之多的泪水呢!
“都怪我,是我粗心大意了。”沐老夫人幽幽地低叹,她突然回想起前不久沐舒彤有问过她关于病历的事情,只不过当时害怕让她知道几年前的真相,然不知结果却是如此,只叹世上所有事情皆有因果,这也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吧。
“爸,妈,你们俩就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陪着就行。”这时,沐雨枫发话了,她明白,若是让谈话继续下去,只会让气氛越来越陷入悲伤的境地,在这儿的每个人会有谁不会牵挂那正躺在床上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