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隆冬的夜，飘着雪。
窗外早已冰冻起的世界，坚硬得似乎隔着玻璃都能听得到行人踏在路上的脚步声。屋内，温度虽高，心却冷。
乔可，特意换上了那件新买的浅粉色羊绒毛衣，为了庆祝，今天这个小年夜！
然而，毛衣再漂亮也好、再合身也罢，没人有，欣赏。
程向东，回乡下探望他的母亲；也许，是因为前一次并不愉快的见面经历，男人这回并没有邀请乔可同行。虽然，心底有一丝失落，但是女人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爸妈，不知又从哪听说了一个什么‘项目’，巴巴地赶去‘调研’。乔可和姐姐，几乎跪下来求他们，就别想着赚钱的事了，安安心心享乐晚年该有多好！可是两个老人还是偷偷上了飞机。不过还好，临走之前，记得留下个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向高利贷公司借钱了！
本该是合家团圆、围着饭桌吃饺子的夜晚，就连公司都提前半天放了假，可是乔可，却仍旧是孤单单一个人守在这空荡荡的宿舍里。屋子很大、很舒适，人却黯然。
有时候，乔可不禁有这样一种想法；也许，她的父母，就像别人家那样，作个普通的职工、或者说公务员，这样该有多好！小的时候，别的孩子总是盼着双休日爸妈带去公园、游乐场，她和乔佳两个人，连春节都盼不上。她们的父母，很忙！不用说周末，就算是春节，也常常需要东奔西跑地拜访客户。
他们很辛苦，她清楚。可是，她也会觉得孤独。同学们都羡慕她家庭条件好，从小穿名牌衣服长大，可是没人看得到，这名牌衣服下面，藏在内心深处的、对亲情和相聚的渴望。
电视上，联欢晚会正播得热闹；乔可冷眼瞧着，忽然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是小区物业的值班主任，后面，还跟了两个警察。
女孩子一看到警察，心就被提了老高；不会是，她的父母，又出什么事了……
“乔小姐，这两位公安局的同志，想找你了解点情况。”物业的秦主任，是个略胖的中年男子，像所有高素质的物业从业人员一样，脸上挂着和善可亲的笑容。
“请……请进吧。”乔可下意识地，就有些语言不畅。
谁料警察却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反倒打量在她身上，身量较高的一个首先亮了工作证。
“乔小姐，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一宗地下高利贷的案件，需要您向我们提供一些资料。”
说完，另一个警察好心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不会泄露你的身份；绝对保证人身安全。”
女人进屋取了大衣，临出门，看到秦主任投来的一个鼓励与安心的微笑，这才大胆登上了从没坐过的警车。
可是当警车，停在全市最豪华的‘梵林’酒店的门前，而不是公安局或者派出所门口的时候，乔可又懵了。
疑虑中，步子迈不开；直到那较为和蔼的一个男人解释了一句，“做一下笔录，要不，您再检查一下我们的工作证？”
乔可抱歉似地摆了摆手，先不说她自己也没什么绑架的价值；就算是绑架，谁也不会选一个这样鼎鼎大名的五星级酒店来窝藏人票。
笔录，进行了十分钟不到。不出所料的，两个警察询问了她一些前次遭遇绑架未遂的具体事件情况，并拿出几张照片让她指认那两个打手。女孩子回答得认真，最后，像是为了让她安心，他们告诉她，这两人，现在都已经在看守所里了。
当问话结束的时候，乔可注意到其中一个警察走到房间外面打了一个电话；再进来，说了这样一句话，“乔小姐，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们现在有些别的任务，过会安排其他人来送你回家。”
乔可连忙一摆手，“不用麻烦啊，我自己打车可以……”
警察却很热情、也坚决；“您先等一下吧。很快。”说着，两个人倒径自走了出去。
豪华的酒店客房，女人还自心惊。
按理说，那件事已经发生了几个月了；当时报案，也都没什么结果，怎么隔了这么久，又翻了出来？难道，是那个高利贷团伙集体落网了？！
此时，在另一处地方；却是热闹喧嚣得，无以复加。
一整间私人会所，被包了下来；红灯绿酒之下，一个宽敞的大厅，被挤得简直可称得上是水泄不通。男人的笑声、女人的高呼、酒杯碰撞在一起的‘叮咚’声连绵一片。
中间最主位的卡座里，正歪坐着一个明显有些喝高了的男人；他的身旁，围坐了几个我们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
唐逸凡，抬手一挡刚刚走到桌前的一个男人递过来的酒杯，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谢四都喝成这模样了，你们这帮孙子还来。”
“，”被挡住的男人脚下也有些晃，“今天四少生日，不灌他……灌你啊……上次我生日，你妈的又没见你这么护着我，唐逸凡，给老子……滚边去！”
说着，男人倒自挤进谢北和唐逸凡二人座位中间，扶上早已歪在一边的男人的肩膀，“四少，上次要不是你帮忙，兄弟麻烦可大了；这一杯，无论……如何，我得敬你！”
谢北微抬了两扇醉眼，酒精下荡出的一抹微笑，恍然迷离；接过酒杯，话却是说不利索了。直接一口，又掀了底。
男人这才笑得满足；随即掏心掏肺般扔出了一片好意。“哥们儿听说你……最近，兴致不……高，兄弟我……前两天刚认识一个……嫩模，那小模样、小身段，好的……没话说！”说着，男人倒壮士自断腕般吼了一嗓子，“兄弟我……让给你了！”
谢北迷迷糊糊听到这么一吼，也笑了；不知是轻快还是无奈，摇了摇头。
这时，旁边上来一个男人，跟唐逸凡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话，两人相视暧昧一笑，唐逸凡重复了一遍，‘1802？’男人点了点头。
随即二人拔开那兀自唠叨着‘嫩模’的醉酒人士，一左一右把谢北架着朝会所门口走去。
“谢四，这是唐子和小彬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爽过了别第二天早上不记得兄弟给出的力！”
谢北此时被灌得早已连他自己的名儿都找不着；脚下虚晃着，就被按到了车子上。
乔可坐在酒店舒适的沙发上，套房里各式繁复、奢华的装修已经被她浏览了三遍有余。正自盘算着自己干脆走掉算了，搞不好那俩警察早把她给忘了的工夫，门，被敲响了。
刚刚打开，还没看得清来人什么模样，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散发着扑鼻酒气，就迎面扑倒了下来。
女人急中生智、闪身一躲；这歪歪斜斜的身影，已经趴在了屋子柔软的地毯上面。
乔可哪里料得到这种情形，估摸着是走错了门，小心翼翼上前拍了两拍，“喂？先生？”
一拍之下，男人似乎也觉得被地毯阻碍了呼吸，自己转身一翻，这才露出了脸；喷着酒气。皱了眉，脑子里晕乎乎一片，半睁开双眼，房间里灯光有些昏暗。
乔可惊讶得手也捂在了嘴上；“谢北？”
酒精肆虐下，男人被这熟悉的一声呼唤刺激得多少清醒了一分，眼睛这才从毫无焦距的迷蒙中定了定神，待到看清楚眼前这一张花容失色的小脸，才含含糊糊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费了好大力气，挣扎着要撑坐起来；乔可吓得又退一步。
一早，她就觉得那两个警察把她带到这来做笔录处处透着怪异；可是人家态度摆得端正、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她也提不出什么抗议。直到此时，见到眼前这个男人，她才恍然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怎么评价和判断眼下的情形呢？其实，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现在，才是拉到了正题吧？
想到这里，一股说不清的愤恨就涌上了心头；女人的脸，也冷了下来。
“你无不无聊？！”说着，乔可腾地站起身，就要朝外走。
步子没迈开，手却被人拉住了。
谢北强抑着忽略这旋转的世界，步履不稳从地上也跟着立了起来；一面死攥着她的手腕，一面斜倚在墙上支撑着自己的重量。
“乔可，”男人酒虽喝得高了，心下却还算清楚。稍一回神的工夫，也就想明白了唐逸凡和吴彬两个人说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心下不禁把那两个猪头的祖宗也暗地骂个遍，脸上却是丁点儿没表现出来。
“你别走……你听我说。”
酒后的嗓音，有些暗哑；乔可看着那男人一副摇摇欲坠的醉样，头都大了。
“你放手啊！你有意思嘛？”
手腕，早已被攥出了红痕；男人却只是更用力，乔可挣着另一只手，怎么扯，都扯不掉粘在自己腕上的膏药。
“谢北！你放手啊！”
“不放！”男人憋了许久，好不容易顺利说出这么一句，“你别走！不许你走！”
乔可此时，只是不知道要抱着谁哭一顿才好！你碰上一个喝多了、又不肯讲理的人，虽然他连站都站不稳，看上去没什么破坏性，可是这人执着起来，还真是让人吃不消。
男人白眨着两扇愈加迷离得醉人的眸子，孩子气地怔怔望着她；无奈而可怜巴巴地说出一句话来。
“今天，我生日；你陪我，说几句话，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