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露不由得怔了一下，他带她回来半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笑容。
不是职业性的，也不是应酬式的，是真正开心的笑容。
这游戏真是装对了。顾白露想。
“大哥。”
他这一岔神之间，夏小满已走到他面前。
现实中的夏小满是个娇小的女孩子，身高还不到大哥的肩膀，不过却身材匀称，削肩蜂腰，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是典型的江南美女古典佳人。
但再没有人比顾白露更清楚，这看似娇弱的身体里，有着一个怎样桀骜不驯的灵魂。
顾白露宠溺地捏了一下妹妹挺翘的鼻尖，笑道：“玩游戏玩得忘记时间了吧？都不出来吃饭？”
夏小满捂了捂自己的肚子，也笑了笑，道：“大哥不说我还真不觉得，真饿了。”
她笑得很乖巧，顾白露却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她的真心已经藏到不想让自己看到的地方去了。没有多说什么，他牵起妹妹的手，将她领到饭厅。
晚饭是顾白露自己下厨做的，三菜一汤。
他厨艺很好，色香味俱全。
夏小满之前没有离开家的时候，也隔三差五跑到他这里来住，就只为了蹭他的饭吃。
顾白露还记得他半个月前把她带回来那天也是自己做的饭，她像多久没吃过饭一样，巴着桌子狼吞虎咽，最后还被噎得直捶胸口。
顾白露连忙倒了水过来给她，轻拍着她的背，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好像我中午没给你饭吃一样。”
夏小满缓过劲来，望向他，泪眼婆娑。“不一样嘛，大哥亲手做的，有我记忆里的味道。”
就为了她这句话，再忙也好，顾白露也一定会回来为她做这顿饭。
看着妹妹像猫咪一样吃得心满意足，是他一天之中最开心的时候，同时也是最难过的时候。
小满小时候吃饭不听话，挑食，吃不了几口就能扔一地，每次吃饭都得一堆人追着哄。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吃饭的时候很乖，他做什么她就吃什么。他甚至曾经看到她捡起掉在桌上的饭粒来吃掉。
小满那边只是下意识的动作，顾白露看在眼里却像被人在心头剜了一刀。
——丫头在外面挨过饿！
她以前娇蛮任性，他只希望她有一天能够懂事一点。
但她现在听话乖巧，他却痛得像有什么在噬心蚀骨。
夏小满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大哥的这些心情，或者只是没有在意。看着桌上摆好的饭菜，欢呼一声就拉开椅子坐下来，一面给大哥盛饭，一面抽动鼻子赞叹：“真香。大哥手艺越来越好了。也不知以后哪个有福气的能做我大嫂。”
顾白露笑了声，给妹妹挟菜，一面问：“你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夏小满摇了摇头。
她刚回到晏城不久，没工作，没朋友，能有什么安排？
顾白露道：“那么明天陪我回趟家如何？”
夏小满正挟向唇边的筷子一顿，肉块掉到了桌上。
她小小地惊呼一声，连忙又将那块肉挟起来扔回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回什么家？这里不就是我家么？”
顾白露道：“你愿意把这里当成家，大哥很高兴，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爸……”
夏小满面无表情地扒着饭。“当初登报断绝父女关系的人可不是我。我现在姓夏，谢谢。”
顾白露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那件事你还提什么，爸是冲动了，但你也不是没错。”
夏小满咽下口中的食物，直视着大哥，朗朗道：“是，都是我的错。老妈难产都见不到老公是我的错，顾冬至和我只相差半岁也是我的错。他和顾冬至的妈离婚是我的错，他爬上我好朋友的床也是我的错！”
她的眼水晶一般透亮，夜色一般漆黑，却有着比岩浆还要滚烫的火焰。
顾白露只好又叹了口气，道：“就算有错，他也是我们的父亲。他向来最疼你，这两年他也不是没有后悔，时时都念着你。你觉得没有他的助力，单靠我能这么顺利把你带回来么？明天是他的生日，他已经是个快六十的老人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夏小满把筷子一放，道：“我没有父亲！”
顾白露也把筷子一放，声音沉下来，“那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
夏小满沉默下来。
眼神里隐约有着不安与为难，惴惴地看着他，像什么小动物一样。
顾白露强迫自己硬起心肠，道：“反正你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在敷衍我，再多一次又如何？明天我带你去买衣服，然后回家。”
夏小满没再说话，低头默默吃饭，吃完了低低跟大哥说一声“我吃好了”，然后便回了房间。
夏小满觉得自己应该哭。可是胸口像是空空的，却一滴泪也没有。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睡不着，于是索性爬起来，进了游戏舱，联上游戏。
现在距她上次离线，还不到游戏时间的一夜，进入游戏之后，自然还是在她的“洞房”里。
只有她一个人，雪诺不在。
夏小满自嘲地笑了声。
觉得自己上次下线时的错觉真是可笑。
这世上本来就没可能有谁会永远等着谁，何况还是在游戏里。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挂在游戏里，总得吃喝拉撒睡。更何况她跑了，他一个人呆在这“洞房”里算什么？那也未免太傻了。
夏小满倒在床上。
先在现实中的床上辗转反侧完，再到游戏里来辗转反侧，自己完全就像一条无处可去的丧家之犬。
夏小满再次自嘲的笑声还没有发出来，眼前刷地亮起一道白光。紧跟着雪诺就出现在床前的地板上。
目光相触，两人都怔在那里。
沉默良久，末了还是雪诺先开了口，讷讷道：“……我只是……睡不着。”
夏小满的回答是飞扑了过去，整个人缠在他身上，将他紧紧抱住。
雪诺被她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她扑倒在地上，手足无措，只讷讷又叫了声：“领主。”
夏小满直接用嘴把他的话堵回去，末了抬起眼来，看着他，轻轻道：“我早已不是什么领主。”
“别这样。”雪诺别开脸，抓住她的肩想将她推开。
夏小满稍微撑起自己的身子，轻轻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雪诺摇了摇头，道：“不，不是的……”
夏小满轻轻笑了声，道：“我知道自己当年刁蛮任性，动不动就喜欢拿钱砸人，骑士团里其实没几个人喜欢我，更不用说真的服我了。”
雪诺静了一会才轻轻道：“……领主你别这么说……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嗯，都过去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夏小满点了点头，再次俯下身来，吻上他的脸颊，“我们……好好的……重新开始吧……”
“可……可是……我们不能这样……”
“现在可不是什么可是的时候。”夏小满伸出一截粉色的舌尖，缓缓在他唇瓣上游走，以一种无比甜腻的声音轻唤了声“老公。”
尾音拖得长长的，颤颤的，直酥到人心里去。
只这一声，便让雪诺所有的理智丢盔弃甲，一直压抑的瞬间解放苏醒，一发而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