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好。
风不大，大海平静安宁，阳光在海面反射出点点灿烂的光华，远处偶尔有不知名的海鸟振翅划过天宇，传来一声清鸣。
顾白露一身休闲的沙滩装，悠闲地靠在阳伞下的躺椅上，旁边架着鱼竿，但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那上面。就算他有心垂钓，夏小满这时正在下面游泳嬉戏，又怎么会有鱼儿上钩？
游艇不大，虽然被顾子康取笑过多次，顾白露也没换。这条游艇对他来说，是很私人的一部分，他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人攀比炫富。本来出海就是想摆脱那些身份，偷得浮生半日闲，只要舒适就好。
陆若宁给顾白露端了杯酒，自己顺便端了杯酒倚在栏杆上看夏小满游泳，一面道：“小满……真的长大了呢。”
陆若宁跟顾白露三十年交情，也算是看着夏小满长大，这句话说出来，语气无比复杂。
顾白露的目光也在追逐海面上那条小美人鱼，头也没回，只冷哼了一声：“还不是拜你家那个臭小子所赐。”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陆若宁扶了一下眼镜，苦笑一声，“我说顾大公子，如今可不兴诛九族了。不要说你这是欲加之罪的迁怒，就算真的是家豪的错，本家的小少爷，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多年老友，才敢这样直接戳穿他。顾白露也没生气，反而笑了笑，道：“先前你去接手陆家的生意时，怎么不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
“那不是大公子您的安排么？您需要我这姓陆的出来堵人家的嘴，小的哪敢撇清？”陆若宁虽然这么说，声音里倒是没有一丝阿谀的味道。
顾白露侧过脸来扫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便听到下面小满叫了声：“大哥。”
他站起来，将身体探出栏杆，“怎么了？”
“大哥，陆大哥。”夏小满刚从水下冒出来，抹一把脸上的水珠，笑道，“下来陪我一起游啊。只有我一个人好无聊哦。”
“好。”顾白露应了声，转身准备去换泳裤。
陆若宁则向小满挥了挥手，笑道：“我就不下水了，老胳膊老腿的，不像你小姑娘能折腾。”
“胡说。”小满在下面亦笑起来，道，“陆大哥你比我大哥还小一岁呢，哪里就老了？你只是懒吧？小心会变大胖子哦。”
顾白露听着他们说话，脚下不由停了停，转头去看了小满一眼。
一时间不知是被海水反射的阳光还是小满青春靓丽的笑容晃花了眼，不由得皱起眉来。
老？
他心里突然有一点恐慌。
这个字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离自己这么近了？
顾家兄妹游了一会泳，又上船吹了一会风，和陆若宁一起闲聊了一会，顾白露钓了几条鱼，稍晚一点便下舱去准备晚饭了。
甲板上只剩下夏小满和陆若宁。
气氛一时间有点冷场。
夏小满看到陆若宁的时候，并没有太意外。虽然说顾白露这游艇向来不招待外人，但他和陆若宁却比亲兄弟还亲。毕竟顾白露到二十岁才看到顾冬至，但却从还裹着纸尿布时就跟陆若宁一起厮混了。
夏小满对这位陆大哥当然也并不陌生。实事上，很久以前她就常常跟他们在一起玩，一直到她和陆家豪恋爱之后。
也正是因为陆家豪，她这时单独面对陆若宁，才会觉得不知说什么好。
就算陆若宁跟陆家豪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却改变不了他是陆家子弟，陆家豪堂兄的事实。夏小满虽然已经不太介意陆家豪，但两人吵架的时候，气头上彼此都说过不少蠢话，现在再看到陆家的人，多少有些尴尬。
所以顾白露不在，夏小满也就只客套地笑了笑，拿起了大哥的钓竿继续钓鱼。
倒是陆若宁先开了口，问：“小满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见出来玩？顾白露关着你不让出来？”
陆若宁虽然和顾白露交好，但性格却并不一样。这人虽然戴着眼镜，却连顾白露一半的温文儒雅都赶不上，嘴角挂着一分慵懒的笑容，一双长腿随意架在栏杆上，就像个吊儿郎当的痞子。
夏小满笑了笑，道：“没有，我在家玩游戏，懒得出去了。”
陆若宁笑起来，道：“还是玩诸神？”
“嗯。”小满应了声，“好久没玩，出了好多新东西，比以前有趣多了。”
陆若宁点点头，“新版挺好的，我也在玩。”
“咦？”夏小满吓了一跳，扭过头看着他。
陆若宁喝了口酒，笑道：“怎么？我玩游戏很奇怪吗？”
夏小满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你们都应该很忙的，你看大哥，哪有时间玩游戏？”
“是的，他没时间玩游戏，只是有时间每天跑回去做饭而已。”陆若宁毫不给面子的吐槽好友，然后笑道，“不过，我跟他不一样，又没有那么大一个企业要管。而且吧，赚钱本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开心，要是为了赚钱而放弃生活质量，不是本末倒置么？”
夏小满轻笑了一声，道：“这种话，也只有你们这种衣食无忧的公子哥才能说得出来。”
要是连保证基本生存的钱都没有，又凭什么去追求所谓的生活质量？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陆若宁却偏起头，饶有兴趣地看了她半晌，才再次笑起来，“哎呀，被比自己有钱的大小姐这样教训，真是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
于是夏小满也只是笑了笑，“陆大哥说笑了，我哪敢教训你。”
“你有什么不敢？”陆若宁道，“当年可是指着我的鼻子骂过呢。”
他提起那件事，夏小满脸上微微一红，哼了一声，道：“谁让你带着大哥去喝花酒的？”
“诶？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大哥带着我去的？”
“胡扯，大哥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两人争辩着当年的旧事，小满倒是慢慢放松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跟陆若宁聊天，就像回到了当年。
结果反而是陆若宁先看到鱼竿的动静，叫了声：“有鱼上钩了，拉竿。”
小满在游戏里钓鱼虽然已经钓得似模似样，但现实中却蹩脚得很，一阵手忙脚乱也没把鱼拉上来，眼看着上钩的鱼儿就要挣脱，急得哇哇叫。
陆若宁只得过去握着她的手，帮她一起把鱼拉上来。
这鱼倒是不大，一离开水面，夏小满便觉得刚使出去的大把力气落了空，一时掌握不了平衡，就连鱼带人一起向后倒去。
“小心。”陆若宁本想扶稳她，小满拿着的鱼竿却带翻了旁边准备用来装鱼的小桶，脚下的甲板被海水打湿，他脚一滑，就跟着倒下去。
结果顾白露听到动静上来时，就看到陆若宁倒在甲板上，一手搂着小满，一手揉自己的头，呲牙咧嘴地叫痛。
小满伏在他身上，正在问：“陆大哥有没有摔痛？”
“废话。”
小满连忙赔了罪，也伸手帮忙去揉陆若宁的头。
顾白露心头有种莫名的不快涌上来，皱了一下眉，“怎么回事？”
“大哥。”看到大哥上来，小满连忙爬起来，提着还在鱼钩上没取下来的鱼就跑过去，现宝一样往顾白露面前送，“看，看，我刚钓上来的。”
顾白露看那条不到三十厘米长的鱼，有点哭笑不得，“就为这么条小鱼你们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鱼不在大小，关键是你家小公主花了多大力气在钓。”陆若宁坐起来，还是一贯的懒散口气。
小满就当没听到他的调侃，点了点头，“我花了很大力气钓上来的。晚上我要吃掉它。”
顾白露又皱了一下眉，道：“晚饭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
“不管不管，它害我摔一跤，我就是要今天吃掉它。”夏小满嘟着嘴，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大哥的手撒娇。
顾白露只好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把鱼接过去，又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去做。把甲板收拾好，一会就吃饭了。”
夏小满笑眯眯应了声。
那边陆若宁也应了声，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开始收拾。夏小满跑过去帮忙，一边问他还痛不痛。
陆若宁嗤笑了一声，道：“不过那么条小鱼，小满你先前那动静，我还以为你钓上食人鲨了呢。”
“不好意思，习惯游戏里钓鱼的方式了，结果发现不对就有点乱……”说到游戏里钓鱼，夏小满突然想起自己在诸神钓上来的第一条鱼，然后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陆若宁，问，“陆大哥，你在诸神里的游戏ID是什么？”
陆若宁把那个打翻的小桶提到一边去，随口回答：“小宁宁。”
“小……宁……宁？”夏小满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觉得自己的嘴角有点抽。
偏陆若宁还回过头来，十分平静地问：“怎么了吗？”
于是夏小满就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小宁宁……小宁宁……哈哈哈哈……”
顾白露在下面的厨房里，听到小满的笑声，怔了半晌，目光一变再变，末了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细细地将砧板上那条鱼的鱼鳞剔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