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大厅内,早已聚满了人,哥哥嫂嫂们,父亲和两位叔叔的妻妾姨娘们,还有几个未出嫁的姐姐,更多的是仆人、丫头。苏文穆在上座正中的檀木椅上坐着,摆弄着一只绿玉杯,不时地向人群看几眼,老管家苏岩站在他身边,抬头目视着众人,面无表情。看见青盏她们过来,苏文穆忙招呼道:“九丫头,到爷爷这边来!”
青盏回头看看二婶,有些不放心。
二婶强硬地挤出一抹笑容,对她点点头:“去吧!”
在大家的瞩目下,青盏快步向上座走去,也不在意几个姐姐敌视的目光,走到苏文穆身边,乖巧地叫道:“爷爷。”
“嗯,坐在爷爷身边。”苏文穆拉青盏坐下。他对这个最小的孙女的偏心,是有目共睹的。
“爷爷,六姐的事……您不要怪二婶……”青盏小心翼翼地低声说,以免让大家听见。虽然爷爷偏心于她,那也是爷爷自己愿意的,她除了对爷爷的敬重与孝顺外,从来不去争取什么,性子恬淡的几乎与世无争。现在是真的担心二婶,才向爷爷提起的,她很害怕二婶会受到什么责怪。二婶是个好人,这么多年来,照顾他们兄妹俩,从来没有埋怨过,虽然有时候爱贪些小便宜,可是比起二娘的心机,三婶的刻薄,实在是微不足道。
“放心。”苏文穆爱抚地摸摸她的头发,温和地笑道。他何尝不明白自己孙女的心思,她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尽心尽意地孝顺对她好的人。他也会尽量让她宽心。
大厅内的众人见老太爷不准备发话,都纷纷议论开了,对六小姐逃婚的事各有所见。但却也不敢高声说出,只是低声地议论。
不多时,三婶和二娘便到了。三婶的美貌是人尽皆知的,虽已年近四十,但举手投足间,仍风情万种,引得大家的频频回首。
正是因为她的到来,整个大厅内也突然静了下来。
“爹,您说,绿澶的事怎么办呢?”三婶停住步子瞟了二婶一眼,笑盈盈地开口问了,也不顾虑当着二婶的面。
苏文穆笑笑,看着身边的青盏,又看看等待答案的众人,摇摇头:“我让大家来,就是要商议关于六丫头的事的。”
“爹,要不,再派人找找六丫头,说不准,还在府内呢。这孩子,一向胆小,怎么敢一个人出府呢……”二婶小心翼翼地说,这时候,也不得不小心了,逃婚的是她的女儿,而又是她非要接下这门亲事的,把柄还在别人手里呢。这站在大厅内的人,不知到有多少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的。还有,更重要的是,她担心女儿的安危。
“爹,要不,就叫八丫头替绿澶嫁过去,八丫头长得也不比绿澶差,说不准谭家就满意了呢!”二娘也上前说道,一副很为人着想的样子,一边拉过旁边精心打扮过的粉烟给苏文穆看。
亭内众人立刻纷纷议论起来,大家只想怎样找六小姐的事,却不曾想长房的二姨娘会提出代嫁这回事。
“我说大嫂,凡事也得有个先后,我们家蓝柯可是要比粉烟大呢,”三婶向前一步,看着二娘笑道,随后又看向苏文穆,“爹,我觉得让五丫头代嫁更好一些!”
青盏转头看向人群中的五姐,淡紫色的裙装,一只白玉钗恰到好处的簪住长发,不做其他修饰,周身尽是肃静淡雅的美。其实,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庶出的身份,生母是三叔的一个小妾,出生的时候娘亲就去世了。幸好三婶不比二娘,虽然说话刻薄些,但为人还不算坏,对她还是可以的,看上去比对她亲生的女儿紫萼还要好。不知她是真的心疼五姐,还是怕人说她这个后娘薄待孩子。反正,总归,这样是好的。五姐是个冰美人儿,素来不喜欢与大家过多交往,总喜欢一个人闷在馨蓝榭里读书作画。今天也是爷爷让大家都来,她才出来的。
三婶提出让她代嫁,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这样的家庭,大家一向以自己的利益为主,作为女儿的,只有被牺牲掉,为家族拉拢权贵。苏家的女儿,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就连孙子辈最大的孩子大姐红鸾也被送去给高官为妾。
苏文穆看看二娘,又看看三婶,再看看众人,精神抖擞的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笑了笑:“说不准六丫头明天就回来了呢!”
这样的话,并没有多么笃定的语气,只是对二娘三婶的提议做出了否决。他不同意粉烟或者蓝柯代嫁,仅此而已。
二娘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听了这话,也便拉着粉烟悄悄退下,不再言语。三婶也不是傻子,识趣地退下了。
青盏看看站在众人中,由簪儿扶着的二婶,她脸色苍白,显得有些虚弱。
“爷爷,”青盏拉拉苏文穆的手,担忧道,“要是六姐不回来,该怎么办呢?”
鼓起这么大的勇气,离家出走,她怎么也不敢想象,六姐会回来。可是,翼王府,能交代的过去么?
“别担心!”苏文穆依然温和地笑着,“爷爷会有办法的。”
“嗯,爷爷,那我就陪二婶先回去了。”青盏实在不忍心看二婶难过的样子。
“去吧,好好照顾你二婶,告诉她,爷爷不怪她。”苏文穆笑着叮嘱道。
“嗯。”青盏笑着起身,走下台阶,向外走去,飘渺的白衣轻轻滑过雕花的地板,发出细微的声息。知道众人都在看着她,更有七姐,八姐剜人的目光。也不去在意,走到二婶身边,从簪儿手中接下她,道,“二婶,我送您回去。”
照顾二婶睡下,已经是亥时了。吩咐簪儿蔓儿好好照顾二婶,青盏便带蓝儿回了毓盏阁。
夜晚的风,很凉,吹得外面的翠竹沙沙作响,像下雨一样。
青盏坐在窗前的红木小几边,望着摇曳的烛光,神情有些恍惚。明明很晚了,偏偏没有睡意。她的心底有些惆怅,不知何日,自己也会被作为一颗棋子一样的嫁掉。
几片枯叶顺着开着的窗子飘进来,落在她的脚下,蓝儿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上。
“小姐,那么晚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蓝儿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这样劝她了。
“蓝儿,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她轻轻舒口气,抬头问道。
“小姐,没有,那是风声。”蓝儿低声道。整个毓盏阁里,只有这主仆二人,静的有些出奇,让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青盏“哦”了一声,顺手拿起小几上的一本书,小心地翻开。
烛焰燃长了,有些恍惚,蓝儿拿把剪刀走过去,把烛心剪短一些。
“蓝儿,你先去睡吧,不用来照应我了。”青盏简单地吩咐道。
“小姐……”蓝儿犹豫着。
“去吧!”青盏抬头微微一笑,让她放心。
“是,小姐。”蓝儿答应道,走到门口,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纸糊的窗子,被风吹得哗哗啦啦地响,黯淡的烛光,耀着窗外随风摇曳的竹子。
青盏放下书本,走到床边,准备休息,突然看见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虽然有些困倦,但她还是能确定真的有人走过,不是错觉。
“是谁?”她猛地起身,隔着窗子大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