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钟家,才知道这个家里有多贫寒,虽然宅子看上去大得无边,但却没有见到一样像样的家具。家里甚至连一个丫头都没有,钟母一个人忙来忙去的为他们准备饭菜。
因为要招待朋友,钟文彦不方便离开,便只得任由母亲一个人忙活,而福生大大咧咧的性子,更是帮不上什么忙。实在看不下去,青盏便示意蓝儿去厨房帮帮老人家。
待所有饭菜都端上桌之后,钟母便一直抱歉说家里太穷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让大家吃这些了。不过这些在青盏看来,颠簸了一下午腹中饥饿的他们能有些熟食来吃便是一种享受了,还有这些虽然只是一些普通的材料,但是做出来的味道却是分外的香气诱人,只是闻上去,便觉得分外满足了。
钟母表达过歉意之后又夸蓝儿乖巧,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手脚勤快,尊重长辈什么的。说完,她便解下围裙要离开,反而是淳熙几经恳求才将她留住,竟然把她感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吃过饭出来之后,外面北风缭绕,寒冷刺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湿润清冷的气息,让人止不住的战栗几下。
福生带他们去后院的房间,青盏和蓝儿所在的房间,是天井院里的一个偏房,借着灯笼的光亮,青盏看见那曲折回廊里的柱子上面的黑漆已经脱落了大片,房檐上的花纹也褪了色,一片陈旧的感觉。这些布局典雅的建筑,虽然已经有些年代了,破旧不堪,但是通过现在残留的痕迹便可以推测出曾经的辉煌。他们走进房间里,那房间除了一张大床之外,便只有一个破旧的五斗橱和一张同样破旧的躺椅了,别的再无其他摆设。偌大的房间,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感觉,叫人心里也跟着有些空荡荡的。
福生将放在五斗橱上的蜡烛点上,说了一声盏儿姐姐好好休息,便提着灯笼出去了,蓝儿也随他走出房间。
青盏望着摇曳的烛光淡淡沉思,那小小的烛焰照耀着整个房间,但因为光芒太过于微弱,也没有照亮多大一片地方,甚至不远之处,看东西便显得有些影影绰绰。五斗橱旁边的窗子紧紧关着,但是因为窗纸长久没换了,已经破了些小洞,恣意妄为的寒风便透过小洞吹进来,将烛焰吹得晃来晃去,险些要灭掉了。青盏再走近一些,用手将烛焰罩住,在家的时候,她看见蓝儿就是这样阻止灯灭的。蜡烛橙黄色的光芒,那不太明亮的光芒打在她的脸上,那种隐隐约约的美丽,更显得别致动人。
不过她此时无暇欣赏自己,这里的条件也不允许。她只是有点儿小小的惆怅,就这样离开家了么,为什么不会感到分外的欣喜,虽然现在也没有感觉到分外的难过。她有些茫然,不知道将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对于在家里的几乎每天雷同的日子是有些厌倦了,但是未知的世界更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紧张,那有太多的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就像一个幽深的黑洞一般,让人永远也看不到底,永远不知道在哪里会出现让你兴奋或者悲哀的事情。
北风呼啸的身影隔着一层的阻碍依然清晰可闻,薄落的窗纸被吹得哗哗啦啦地响,天井院里的一棵枯萎的歪脖子的向日葵,在黑暗中它很像是一个带着草帽的阴险地窥视者窗子的男人。青盏因此感到有些害怕,因为自己太过丰富的想象力,她慌忙的走到床边紧紧地抱住被子,然后偷偷透过窗子的缝隙打量那“人”,等到意识到又是自己再吓自己的时候,才自嘲地笑了笑,放下被子再次走到窗前。
许久,蓝儿才端着一盆清水推门进来,她的脸色通红,想必是冻得。放下盆子她便向青盏抱怨说钟家后院的水井被填上了,她是跑到前院去打水的,然后又去厨房温热,几经周折端过来之后,也不十分的热了。青盏只是淡淡一笑,不答话。
蓝儿又在旁边拿过一只木盆,将刚刚端过来的热水分成两份,帮青盏洗脸洗脚,然后又将那用过了的会端到园子里去倒掉。
蓝儿进来看见青盏坐在床沿上看着燃烧的蜡烛沉思,于是劝道:“小姐,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大哥八姐他们在哪里?”青盏问道,仿佛没有听到蓝儿的话一般。
蓝儿笑嘻嘻地说道:“大少爷在对面的房间里,八小姐的房间在大少爷的旁边。”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被子抱下床来。
青盏看着她,有些奇怪地问道:“蓝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蓝儿指了指不远处的躺椅说道:“蓝儿睡那里,好为小姐守夜。”
青盏起身夺下蓝儿抱着的棉被,用力的扔在床上,责备地说道:“这张床这么大,又不是睡不开两个人,干嘛睡在那里!”
蓝儿疑惑地看着她:“小姐不是不喜欢蓝儿睡在旁边么,在家的时候还只让蓝儿单独一个房间呢!”
“傻丫头,这是在外面,哪有那么多的讲究,这么冷的天,在椅子上睡一晚身体会吃不消的,明天还要赶路!”青盏笑着说道。
“小姐……”蓝儿有些犹疑地看着她。
青盏忙拉她在床上坐下来,笑道:“你看,这张床这么大,两个人睡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晚了,快些睡吧,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见她这样说,蓝儿也便不再坚持,吹灭蜡烛便和青盏一起上床睡觉了。二人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青盏便将自己刚才看到的那棵歪脖向日葵加以加工说给蓝儿听,当然她只说那是一个什么什么样的人,并没有告诉她那是一株向日葵。她的想象力丰富,渲染气氛的能力也不差,再加上这玩夜黑风高,把蓝儿吓得在被窝里面直哆嗦,不让她再讲。玩的尽兴了,青盏才告诉她那其实是一株向日葵,让她不必那么害怕。
兴许是累了吧,两人停止说话后不久,蓝儿便睡着了。听着蓝儿轻微的呼吸声,青盏觉得自己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反而是愈加的清醒,怎么努力,却仍旧是睡不着。
蓝儿躺在里面睡的相当安稳,料想细微的动作吵不醒她,青盏便轻悄悄地起身穿上衣服,然后又轻轻地开门出去。
虽然风声很大,但是走在外面却远没有它制造的恐怖气氛严重,只是有点儿冷而已。在天井院中慢慢漫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出来做什么,反正就是不想那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面对着一夜无眠到天亮了。
她站在天井院中,看着对面的房间,蓝儿说那是大哥的房间,此时,他房间的灯也已经灭了,夜色之中只看得糊窗的纸白花花的一片。旁边八姐房里的灯也灭了,想是已经睡了吧,一天的劳顿,八姐那羸弱的身体更是有些吃不消。
驻足良久,带着淡淡的沉思,然后,她看见靠墙边的位置,那个像一个戴草帽的男人的歪脖子向日葵,它枯萎的身躯在寒风中轻轻地晃动着,干枯的叶子相互碰撞间发出????的声音。青盏走过去,慢慢向它靠近,然后伸手去摸那早已干枯了的枝干,心下有些疑惑,为什么都快到冬天了,这几片枯萎已久的叶子还不落下。
这是一个双重的天井院,他们所在的便是里面的一层。这样的连接不需要门,只是一条曲折的回廊,院落里有些冷,开始不觉得什么,但是站得久了,身上仅有的一丝温度被北风掠夺,便真的有些受不了了,青盏离开那棵歪脖子的向日葵,向回廊边走去,提着衣裙走上几级台阶,站在回廊里,回头危险着去看那歪脖子的向日葵,在这个角度看,它更像是一个戴草帽的男人的侧面。就这样看了一阵,一边在想是不是别人也会这般想象,一边移动着步子,竟然不知觉地沿着回廊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