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盏打开房门,她把自己在房间里关到黄昏时分才开门出来。因为冷,当然,这是借口,只是对未知的世界有一点儿迷茫,不太敢面对。
直到黄昏,雨水送来晚餐时放进大片微红的阳光,青盏才意识到,自己是应该出去走走了。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她慢慢踱出房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院落中的一切。雪还没有化尽,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闪亮,仿佛藏着金沙。她看到,在房门前的阶下,一个砌成六个瓣子花的形状的小篱笆,里面种着一棵不知名的树,碗口粗的树干,上面枝梢相交相错,很奇怪的在冬天也没有落叶子。此时经过两天太阳的照射,逗留在上面的积雪已经差不多化尽,稀稀疏疏的叶子犹如卵形,有的是绿色,有的鲜红,在傍晚的凉风中????地晃动着。根据位置,青盏断定在早上醒来――不,是中午,她中午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白纱帐上曼妙的树影便是这棵树的影子。
院里的积雪已被打扫干净,只在房顶处有一层薄薄的雪白。青盏慢慢踱着脚步走下台阶,在院落里随便走走。雨水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准备随时听候她的差遣。
一天的相处,青盏知道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原来并非京城之人,是大哥去平城时带回来的。那是今年夏天的事了,朝廷派礼部尚书文易逢大人前往平城与明月国商议停战议和之事,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都被派往随行。就是在那个时候,苏淳熙外出办事,看到被很多人追赶的雨水,出于路见不平救下了她,见她无家可归,实属可怜,便把她带了回来。
平城?
青盏最先记下的是这个名字。她知道,这平城在两国交界之处,属于延楚国境内。这雨水,青盏看着那个小心谨慎的却又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平城人口混杂,她未必见得是延楚之人,很有可能就是明月国的人。
可是,是哪国人又能怎么样呢?不去深究,是因为她一个闺阁小姐无需去在意这些,既然大哥带她回来,便已经不在意她的身份。更何况,就算她真的是明月国的人又能怎么样呢?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无父无母,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够做出什么事情?
青盏慢慢地走着,雨水在后面跟着也显得小心翼翼。青盏试探过,她若是稍微走快一点儿,雨水便也跟快一点儿,她走得慢一些,雨水也便会放慢脚步,始终跟得上她,也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来区别身份。
太小心谨慎的丫头,青盏淡淡一笑,可以用,也能办得好事,但是永远不可能太贴心,青盏小心谨慎惯了,可是两颗设着防的心,怎么可能太过靠近?
依然缓步走着,青盏慢慢向门口边走过去,她现在极力保持着走路缓慢完全是因为现在跟在她身后的是雨水而不是蓝儿,她在考虑,现在在府内了,要不要让大哥知道自己会武功的事,要不要让这个雨水知道。还有,就是为了便于她练武,最好把新派过来的几个丫头都想办法遣走,只有蓝儿就好。那么多年的相处,彼此都早已习惯了对方,她只做出一个很细微的举动,蓝儿便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是青盏不是那种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对别人不管不顾的人,她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将她们遣走,还不会让她们受到责备。因为有这些顾虑,所以才不太好找理由,看来,还需好好筹划一下。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院子的大门口,索性出去走走。
雨水察言观色的本领显然不差,青盏只微微一回头,她便意会了青盏的想法,忙走过去,将大门打开。
青盏微笑着向外走,走得缓慢,长长的裙摆扫过洁净的地面,同时也在黄昏的夕阳中投下拉长的影子,与旁边斑驳的树影交织在一块儿,一片的迷迷离离。有个地方可以安顿下来,心情自然愉悦。另外,她不太喜欢对人摆脸色,只要没有非常不开心的事便尽量微笑。
刚刚踏出大门,突然闪出的一个黑影将她吓了一跳,接着便听到一个语气恭敬有加的男声:“惊蛰拜见小姐!”
青盏一向从容冷静,所以这自称惊蛰的人突然的出现也没有真的吓到她。微微定了定神,抬起头来,青盏微微笑着看着面前自称惊蛰的人。他微微弓着身让青盏看不见长相,身穿黑色紧身侍卫服,夕阳的映照下,身材在地面上投下的影子显得高挑而偏瘦。
“你叫什么?”青盏疑似自己听错了。
“回小姐,惊蛰。”恭敬有加的语气带着些微的不安。
“惊蛰?”青盏微微勾起唇角。开始时听雨水汇报她们的名字,青盏听得不是太认真,没有记下,现在细细一想,雨水,清明,小满,小雪,谷雨,惊蛰,这分明就是二十四节气之中的。
“小姐,”跟在身后的雨水笑盈盈地开口说道,“他是叫惊蛰,我们的名字都是周管家取的,都在二十四节气之中。”
“为什么取惊蛰,这是女孩名?”
“回小姐,我们的名字都是按来状元府的先后顺序排下来的,惊蛰是第三个到府上的,便取了惊蛰。”惊蛰依然弓着身子,恭谨地回答道。
青盏淡淡一笑,二十四节气来取名字,这倒是有意思,也不知道那想出这样名字的周管家长成什么样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昨晚因为太过疲倦而没有去注意。
“这么说来,你们一共有二十四个人了?”
“只有二十三个。”雨水抢先答道。
“为什么?”
“还没凑齐呢!”惊蛰答道。
“哦,”青盏微微笑着,“惊蛰你抬起头来。”
那惊蛰闻言慢慢抬头,青盏得以看见他的长相,他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面貌清秀,小麦色皮肤的脸上带着点儿未曾脱尽的稚气。在看到青盏的一刹那,微微一怔,然后又羞涩地微微垂眸,低声叫道:“小姐。”
青盏依然微微笑着,薄纱的丝帕在指间轻轻缠绕,她习惯这个动作。在微微弯曲胳膊的同时,感觉到一个硬挺的东西,笑容更灿烂些。自从在家的时候那次偷偷出去遇到危险之后,青盏便每天在衣袖里藏一支发簪,明明知道用不着,可是放了,便觉得安心。看着眼前的惊蛰,青盏问道:“惊蛰,你在这里守着做什么?”
“周管家让惊蛰来保护小姐。”惊蛰认真地说道,顺手摸了摸挎在腰间的剑。
“我不用保护,你走吧!”青盏笑容恬淡而宁静。
“是。”惊蛰答道。刚刚想迈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止步,去看青盏是不是在试探。但是,他看到的是青盏满目的真诚,然后看到她对自己点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
“惊蛰不走。”见青盏和善,惊蛰稚嫩的脸上出现固执地神色。
“为什么?”
“周管家安排惊蛰来保护小姐,惊蛰便不能走。”
“可是,”青盏非常诚恳地笑着说,“我真的不需要保护。”门前有个人守着就像被软禁的犯人一样,青盏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更何况,她还打算哪天无聊的时候可以出去走走,有个人看着着实不太方便。
“惊蛰不走。”看这个漂亮的小姐显然要比周管家好说话,惊蛰说话的语气带了些固执。
青盏刚想再说什么,便看到蓝儿从远处走过了,笑意盈盈的样子,让青盏感觉事情办的差不多,遂问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