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图抬头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白衣与慕容焱的不同,而是如雪的白色,只在袖口领口的位置,镶着大约有一寸半宽的黑色镶边。脱下了戎装的他,此时带着一丝慵懒的感觉,漆黑的头发松松地绑着,一如她们初见时那般绑一半散一半,黑黑的头发散落在纤尘不染的圆润肩头,仍然是那般欺骗世人的从容优雅,悠悠叫道:“青盏小姐。”
那看上去内敛深沉的紫衣男子与沈鸿图是一起抬头的,同时转过身来的还有与青盏一起的慕容焱。
显然在这样的场合下惊奇的不是只有青盏一个人,他看到那紫衣男子在看到慕容焱的时候,如星子般明亮而遥远的眸底微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神色,还有,便是不屑,但还是不得不开口叫道:“八哥。”
相对于弟弟的态度,慕容焱显然和善许多,他不计较弟弟看不起他,甚至是微微笑着:“九弟也来了?”
九弟?难道这就是那九皇子慕容岚,青盏抬头去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文韬武略的九皇子,果然是与众不同,忙向他轻轻一揖,道:“青盏拜见九王爷。”
与她一道行礼的还有沈鸿图,不过他是抱拳,并且对象是那八王爷慕容焱。
礼节完毕之后,才相让着坐了下来,沈鸿图与九皇子慕容岚自然与他们坐于一桌。作为唯一的女子,青盏不介意当一次丫头,起身为他们斟酒。
“青盏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沈鸿图遥举着酒杯含笑问道。
青盏淡淡笑着,想着那日所看到的那个身着戎装颇受爱戴的沈将军,轻轻开口:“沈将军得胜回朝的那天。”
“那日,你……”沈鸿图微敛笑容看着她。这个名叫青盏的女子,还是如那许久以前他所看到的优雅美丽,她依然喜欢笑着,但却笑得很浅很果断,不似她所看到的大多数女子的迷离浅笑。他觉得许久没有看到她了,也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甚至的,在偶然想起的时候,也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像,那双似水般清澈无辜的眼神。而她的长相,早已经模糊,模糊到他以为会再也想不起。可是,今天她叫他,在看到那张很美又美的与众不同的容颜时,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心动了一下。她的美丽,不仅仅是因为长相,而是那种精彩纷呈的内心世界所表达在眸子里的那抹光彩,是那般吸引人。这样隔得久了远了,再相见时竟然比初见还要惊讶。
青盏依然淡淡地笑着,沈鸿图的心理活动她自然不知道,只是凭着他稍稍静默的眼神,猜测到他在想些什么,兴许与自己有关。
“那日青盏刚到京城,在宝月楼吃饭时看到了沈公子得胜回朝。”青盏说道,“沈公子真是受百姓爱戴,大家为了看沈将军都不管不顾地涌到了窗口,连我们的饭菜都给掀翻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笑着,目光纯粹而真诚,完全没有因为那日被掀翻了美食而心有怨言,这样说出来,甚至带了些赞美之意。
沈鸿图淡淡一笑,轻轻举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说道:“让青盏小姐见笑了。”
“哪里,哪里。”青盏也微微笑着,优雅地拿起酒杯,故作洒脱地仰头饮尽。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不是平常所喝的果酒,没有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却是辛辣的紧,微蹙眉头,怎么会这样,她口中含着酒有些不知该怎样是好。但转念一想,喝都已经喝了,再吐出来也实在是有失体面,于是强迫自己把酒咽下去。可是,刚刚咽到喉咙口,突然呛住了,忍不住的轻咳起来。
坐在她旁边握杯浅思的慕容焱适时地放下杯子为她轻捶脊背,一边温柔而关怀地说道:“盏儿,不能喝,就别勉强。”
因为被呛到而咳嗽不止的青盏自然无暇去顾及其他人,当然也没有看到在慕容焱那么关怀地为她捶背时,沈鸿图的眸子里出现一丝淡淡的失落,很微小,很浅淡。她只听到一个低沉地声音在叫:“鸿图兄……”却又欲言又止,不用看也知道便是那九皇子慕容岚。
终于平息住咳嗽,青盏脸色微微晕红,不好意思地去看在场的三人。她的笑容依然璀璨,却又不失从容,目光清澈如水,轻轻说道:“青盏让众位见笑了。”
一缕似乎来自遥远天际地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身上,如星光般的璀璨,也如星光般的清灵,注目良久,然后那双眸子的主人果断地淡淡一笑,深紫色的衣袍更衬得那中种浑然天成的贵气,说道:“女子不会喝酒实属正常,青盏小姐不必介怀。”
青盏微微笑着,点点头:“青盏多谢九王爷体谅!”一边起身斟了一杯酒,递向九皇子,“青盏敬王爷一杯。”
那九皇子接下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轻轻放在酒桌之上,举止动作,无不带着帝王应有的气势,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青盏隐约觉得,若是将来这个九皇子当了皇帝,一定是个不错的皇帝。他很少笑,但是这并不代表冷漠,而是一种自然而然地显露出的威严,那种王者之气。凭她的直觉,他能当此大任。而不久前见到的那个四皇子,虽然看上去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是青盏总感觉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狠戾,就算是有才能,也不是一个仁者。只有一个真正的仁者,才能担当起国家大任。
但是,这些也只是青盏脑子里不且实际的想象罢了,至于当朝皇帝是不是有如此慧眼,却是不得而知。而且朝堂党派之争向来是不可避免的,不仅有大臣党,也有皇子党,许多皇子都会拉拢一些大臣作为后盾,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至于皇位的继承,往往便会牵扯到党派之争,就算是皇帝真的看重了那个皇子,有时候也会受到众大臣的百般阻止的。胜了,固然是好,但是一旦失败,将会万劫不复。所以,青盏便一直不希望她的大哥与任何一方有牵扯。
可是,眼前的鸿图,青盏将目光移向已恢复了浅笑的沈鸿图,以前的时候他就夸赞过这个九皇子,现在又和他走在一起,他是否是支持他的,或者,这个九皇子有没有当皇帝的想法?她也不太希望这个自己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的沈将军参与到任何一方。输在党派之争上,远远不如战死疆场那般激烈。
她心中这一系列的活动显然没有被任何人看出,她此时看着沈鸿图,感受到她目光的注视,鸿图也抬起头来,那般温文尔雅地看着她,在她的面前那种隔绝于世的距离淡淡隐去,他静默地目光里有她美丽的影子,很美很美的。许久,方才开口说道:“青盏小姐现在住在状元府吗?”她来这里,理所应当的住进大哥的状元府,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只是,以这样的方式问话,让他感到心痛,明明在心里已经当她是很近很近的一个人,可是却不得不这般客气这般生疏地叫她“青盏小姐”。
青盏点点头,她是住在大哥的状元府,那个高墙包裹下的美丽地方,动辄之处亭台水榭,假山石水,名花异草冬天虽不可多见,想来到了另外三季一定是花木成林的。还有她的沐雪园,那个清幽恬静的地方,有梧桐绿竹,到了春天,桐竹扶疏,那是她最愿看到的情景。可是,也不过是一个美丽宽阔的鸟笼罢了。
一边细细地言谈,青盏一边为三人斟酒,看着他们举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心底有着些许的难过,尤其是那八皇子和九皇子,他们明明是亲兄弟,却那般的生疏。九皇子慕容岚,他甚至与鸿图的关系都要比这个八哥的好。皇家无亲情,原来,真的。
这样一个不太和谐的局面,客套的外壳将心与心那样远远的隔离,让青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叫了鸿图,若不是她,那二人也许看不见他们便直接随店小二去了其它的隔间,他们此时就不会这样。
青盏不知道他们到底在那靠窗的地方洗盏更酌了多久,脑子因为混乱而时间观念不再那么强烈。反正他们出去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已经收敛了,西边的天空泛出像她初见慕容焱时的那种红。
仍然分了两路走,由于天色晚了的原因,街道两边的行人少了,慕容焱与她并骑一匹马上,甚是可以不用再步行。青盏尽量微笑着向二人告别,还邀请他们有时间去状元府。转回头的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眼睛的余光瞥到鸿图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失落。来不及细想,慕容焱便抱紧她的腰策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