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走后青盏便直接去了沐雪园边缘处那狭小的偏旁,那是惊蛰住的地方。
虽然与惊蛰认识也总共没有几天,可是现在他因为她的原因而受了体罚,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毕竟惊蛰不欠她什么,她做不到理所当然地看他为她受连累。
轻轻推门进去,房间内灯黄如豆。小小的空间内摆设相当简陋,只有一张小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那燃烧的蜡烛便在桌子之上。
因为推门之后没有见到惊蛰出声,这个一向恭谨的男孩,是很少这样的,青盏便断定他睡着了。
惊蛰是趴在床上的,因为臀部受伤而不便躺着。青盏慢慢踱步走过去,便看到灯影摇曳中惊蛰睡熟的面容。就是睡着,他的脸上还是微微带着一点儿痛苦之色,想来那伤口肯定是很疼的。下手打人的事,大哥一向不会去做,这想必便是那周管家的杰作了。想到这里,青盏对那周管家在警惕之余,又多了一层厌恶。多么大点的事儿,竟然如此辣手伤人?
整个沐雪园也只有蓝儿,雨水,惊蛰和她四个人,现在蓝儿和雨水被关了起来,惊蛰的伤口便肯定没有处理过了。想到这里,她便又轻轻走出惊蛰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去拿金疮药,同时将在杭州带回来的那匹白绢扯了一些过来。
可是,该怎样为他包扎伤口了,惊蛰再怎么说,也是个男的,而且年龄已经不小。她一个闺阁小姐动手为他治伤,实在有所不便。
将药和白绢放于小桌之上,青盏立于惊蛰床边凝视着那张还没有脱尽稚气的面容,不知是不是疼痛的原因,他的脸色微红。青盏看到他的眼睫轻轻颤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有些自责,青盏怔怔地望着他,考虑要不要去外面寻个人来为惊蛰包扎伤口。
根本没有刻意的,她伸手探向惊蛰的额头,却被瞬间的触感吓到了,那么灼热的感觉,似要灼伤她的手指。赶紧地收回,天呢,他在发烧。
青盏不再犹豫,也不能再犹豫,她果断地走出房门准备去为他叫大夫。走在院落之中,夜风缭绕,夹杂着凌烈的寒气,统统向她袭来,青盏这才想到自己穿的单薄。不过此时为惊蛰治病治伤更重要,现在才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也来不及顾虑那太多。院落中灯笼晕黄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拉得孤寂而悠长。
匆匆走到门口,迅速地打开大门,正待出去,却瞧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藏匿于周边的角落里,再看不着。
“谁,是谁,快出来!”青盏大声叫道。这当紧之时,她没有这个耐心去与任何人玩猜人游戏。
过了不久,便有一个身影自那角落里梧桐树后走了出来,慢慢走到青盏的旁边,跪在地上,低声叫道:“九小姐。”
“你是谁?”青盏看着他问道。夜色之中,灯笼光芒并没有多少亮色,偏巧他又是低着头的,她便只能看到他一个微微的轮廓。
“回九小姐,小人是八小姐的侍卫立春。”跪在地上的人小心地答道。
“那你在我沐雪园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青盏眉毛一挑,凌厉地问道。
那立春见青盏一副不省事的模样,慌忙道:“立春听说惊蛰被周管家派人打伤了,特地来看看他。”
“你当真是来看惊蛰的?”青盏语气稍微柔和一点儿。
“回九小姐,是。”立春答道。
“那为什么不进去?”
那立春小心翼翼地道:“立春不敢。”
“立春你起来吧。”青盏淡淡地说道。
立春谨慎地看她一眼,然后慢慢起身,却仍然弯曲身体,不敢直视青盏。
“惊蛰发烧了,”青盏说,然后加重语气,“烧得很严重。”
立春担忧地立刻抬起头来。借着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芒,青盏看到这立春和惊蛰差不多年龄,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担忧,看来他是真的担心惊蛰了。
“立春,你马上去医务房叫大夫过来,为惊蛰治伤!”青盏觉得眼前之人可用,便吩咐道。
立春感恩戴德地向青盏微微躬身,然后快步离开。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青盏淡淡舒了口气,之所以让立春去,完全是因为她不知道医务房在什么地方,若是自己找,不知要耽搁多久,多等一会,惊蛰的病情就会严重一些,她怕惊蛰受不住。回到院中,青盏不顾寒冷自己动手打了盆冷水,端到惊蛰房里,然后浸湿一条手巾,准备为惊蛰敷在额头上。可是惊蛰此时是趴在床上的,根本放不住,青盏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瞥见桌上她拿来准备为惊蛰包扎伤口的白绢,灵机一动,将它拿过来,扯下一条来将那浸湿的手巾绑在惊蛰的头上,为他降温。
她看着惊蛰,烛光之下,他的脸色更红了些,让她心里越发的过意不去。还有,这绑在头上的白绢,这样系着,怎么看都像是――戴孝。青盏在心里向他道歉,一边认为这是为他好,毕竟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办法。现在也不是顾虑那么多的时候,再说,惊蛰被大哥带到这里,便是早已经没有了家人,也没有什么诅咒不诅咒的。
并未多做停留,青盏便又匆匆离开了。她要去厨房吩咐一下,为惊蛰做些吃的东西,顺便打听一下蓝儿和雨水被关在了哪里。
之所以不去找大哥,是怕会再乱上加乱。已经是晚上了,大哥忙了一天,为她出去的事而担忧了许久,她也不忍心再打扰他了。
来到厨房,厨娘还在,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上去十分和蔼。在看到青盏后,十分激动地迎上来,问道:“小姐,您怎么自己来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下就可以了。”
青盏吩咐她做五人份的点心,外加一碗燕窝,自己则坐在厨房内的小凳上等着,一边与厨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您来这里多久啦?”
厨娘一边做青盏所要的点心,一边对这位平易近人,以“您”尊称她的九小姐说:“来这里已经八个月了,从这里是状元府起,我便已经在这里了。”
“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我那老头子和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厨娘说,“闺女嫁人了,儿子从了军。”
从与厨娘的谈话中,青盏知道她娘家姓陈,夫家姓骆,唯一的儿子骆彬在沈鸿图的军中当火头军,已说了亲事,准备过年的时候迎娶,女儿所嫁之人是个猎户,现在夫妻俩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
听厨娘唠叨的时候,青盏并没有显得不耐烦,而是很尊重的样子听她说完,她一向习惯于倾听,还有,就是被人尊重的感觉很好,尤其是一个下人,你尊重他,他便恨不得能为你去死。这点儿,是钱财所买不到的。
在征求了她的意见之后,青盏便叫她骆婶。一声一声地甜甜地叫着,让那厨娘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
“骆婶,您知道柴房在哪里吗?”青盏很随意地问道。
“怎么不知道,”厨娘说道,“出去这个门,向左拐,走上百十来步,那儿有一座小房子,便是了。”
“谢谢骆婶。”青盏笑道。突而一想,遂又问道,“骆婶,这状元府有几个柴房啊?”
“还能有几个,就一个啊,”厨娘笑道,然后有些奇怪地看着青盏,“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有些好奇。”青盏笑着掩饰道。
没等多久,点心与燕窝便出锅了,向厨娘告别后,青盏提着两个沉甸甸的食盒笑盈盈地走出了厨房。
因为距离的原因,青盏当然先去了柴房。在门口停下,她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便伸手去推柴房的门。
“谁,是谁?”门里面传来蓝儿警惕的惊叫。
“是我。”青盏压低声音说道。
“小姐?”蓝儿的声音异常惊喜,“雨水,小姐来了。”
“是啊,小姐来了。”雨水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激动。
“蓝儿,我怎么才能救你们出去?”青盏摸着门上的大铜锁,问道。
“钥匙在周管家手里呢,小姐,你救不出我们。”回答的是雨水。
“那怎么办呢?”青盏微微蹙眉。
“小姐,您别管我们了,”蓝儿说道,“惊蛰被周管家打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没事,”青盏说道,“他还好,就是不能动弹。”
“周管家下手可真够狠得,”蓝儿说,“竟然打了惊蛰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青盏听了心头凛然一惊,他下手竟会如此之重?同时,她也为自己连累他们而更加自责。
“蓝姐姐,你别乱说,让周管家听到了可不得了。”雨水赶忙说道。
天呢,这周管家究竟是怎样一个恶魔般的人物,竟然会让雨水他们恐怖成这个样子?青盏一边有些疑问,一边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找一个这样人做的管家。
“小姐,您回去吧,那么冷,您在这儿冻着也救不了我们。”蓝儿说道。
“那好吧,”青盏说,她也明白,自己打不开这把锁,而现在天色已晚,不便去问那周管家要钥匙,明天吧,明天再想办法救她们出去。这样想着,她问道:“我为你们带了吃的,怎么给你们呢?”
“小姐,”蓝儿说,“在后面有一个小窗子,您到那边去。”
青盏按蓝儿的指点来到那房子的后面,果然见了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窗子,刚想伸手开窗,却见蓝儿从里面将窗子推开了,青盏便将食盒从窗子里递了进去。
“小姐……”旁边的雨水被感动的泪眼盈盈,“您真好!”
就是这样害她们被关柴房也算好么?青盏微微垂下眼眸,原来,这样,便可以满足么?她突然就不想赶她走了,其实多一个雨水留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
“小姐,您赶快走吧!”蓝儿催促着。
“好,”青盏答应一声,然后说道,“我明天一定想办法把你们放出来。”
说完之后,便匆匆走开了,倒不是嫌冷,或者是怕被谁看见,只是有些担忧惊蛰的伤势、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