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帷布被风轻轻扬起,轻纱飞扬。灿烂的阳光透过帷布的空隙,打在这片广阔无垠的陵墓之上,在上面投下疏朗的亮斑。
白衣男子静静立于旁边一座破败殿宇的回廊里,清减的脸颊神情凝重,望着遥远的地方翻飞的帷布。清风撩动着他玉白色的衣袍,身形轮廓是那样优雅,与他面部表情很是不相符。
这时,一个身着深衣的娃娃脸的男子走过来,对着白衣男子轻轻一揖,叫道:“王爷。”
“怎么样?”白衣男子问道。
“王爷,人是插进去了,不过,九小姐多带了一个人回来,现在正让那人教玄雀练武呢!”深衣男子说道。
“哦,”白衣男子眉毛轻挑,略带兴味,“什么人?”
深衣男子道:“是一个悬赏通缉的逃犯。”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黑眸中出现一丝异样的神采:“她胆子倒是不小。”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呢?”
“九小姐给玄雀改了名字,叫白露。”深衣男子道,“她嫌玄雀自报的名字‘狗娃’太难听。”
脸上凝重气氛尽数散去,白衣男子微微沉思,上扬的唇角显示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深衣男子接着道:“九小姐她破解了明月国的十二连环。”
自衣袖里滑出一个通体翠绿的东西,上面十二个相交相错的环碰撞有声。白衣男子慢慢将它举到自己的眼前,这个十二连环,是他命人仿照那明月国的十二连环做成的,在结构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一个晚上没睡觉,他都在琢磨这个十二连环,寻找破解的方法,却依然没有找到,那个女子就能破解么?
眸中漾着淡淡的情绪,他问道:“怎么破解的?”
深衣男子道:“九小姐的方法是,将十二个环从中间斩断。”
将十二连环平放在掌心,白衣男子轻轻伸出右手,立成刀状,用力向下劈去。翠玉环因力而断,散落开来,滑落掌心,跌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看着地上通通碎做两半的翠玉环,唇角微扬,说出的话,叫人辨不出情绪:“看来,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主子在那里发表感叹,深衣男子不便插话,只站在旁边,静静等候主人接下来的吩咐。
许久,白衣男子整顿好神情,又恢复了方才的凝重,向那深衣男子问道:“我四皇兄那边怎么样了?”
“回王爷,四王爷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因为为皇上做成了几件事,而颇受皇上信任。倒是右相和左相,还因为主和主战方面争得不可开交。”深衣男子道。
“苏淳熙……”
“苏大人还是坚持主战,为此没少遭到主和派的连表弹劾。”
白衣男子淡淡地道:“他还是不知道明哲保身么?”
“大人生性正直,一心为国家社稷着想,他是不会为强权所屈的。”深衣男子道。
“才不到一年,你已经学会为他说话了!”平淡的话语,了无情绪。
深衣男子忙单膝跪在白衣男子的面前,惶恐道:“属下不敢!”
“起来吧!”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他向里面走几步,背过身子,“你先回去,别让人发现你来了这里。”
“是。”深衣男子领命起身,看了一眼那翩翩背影。他是一个无情的人,这种无情不是类似于那种偏激,残暴,冷酷,充满戾气的负面影响,而是,什么都不会看在眼里的满不在乎,包括你对他好,对他坏。这个人有一颗宏大的野心,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努力的。在他通往目标的路上,所有人对他来说,只有有用无用和动力阻力之分。有用便会为他所利用,无用便不会被他看在眼里,动力他会扶持,阻力,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剪除。他真的不知道他在旁人面前装作温和儒雅是怎样做到的,那么长时间,竟然不漏一点儿破绽。
走了几步,那深衣男子又回过头来:“王爷,周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对方连头都没回。
“九小姐是个难得的女子,周平希望王爷不要辜负了她。”深衣男子终于艰难地说出口。
白衣男子慢慢转回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溢满笑意:“她的本事倒是不小呢,连你都被她收买了!”
深衣男子微微屈身:“属下多言了。”
……
“挂那儿,挂那儿!”青盏欢笑着指挥着家丁往院落里挂红绸。
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八姐的婚期就在四月初,很快就要到了,现在整个苏府,都在为八小姐的婚事而忙得不亦乐乎,青盏当然也不闲着。
“九小姐,现在可以了吗?”那个家丁用一只竹竿使劲的将沉重的红绸往树梢上挑,一边征询青盏的意见。
青盏道:“再高点,太矮了,能不能再高一点儿?”
那家丁抱着竹竿无奈地摇摇头:“九小姐,这已经是府里最长的竹竿了,就只能到这个位置。”
“这可怎么办是好啊?”青盏眉头微蹙。
其实,也不是非那么高不可,但是青盏认定那样挂起来会漂亮一些,便坚持想要那样做到。
一直沉默不语的惊蛰突然走出来,道:“我来试试。”
他让家丁把竹竿撤走,把红绸给他,一个飞身遁入空中,将那红绸缎往树梢上一扔,再是一缠,然后轻轻落地,走到青盏身边:“小姐,这样可以了吗?”
青盏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看来还是会轻功好啊!”
一边感叹,一边想起她的三千繁花剑法来,到现在,她还没学会那最后一个招式呢,并且前面的勉强算是学会,离学好还差了大把功夫。
这厢满意了,青盏甩甩衣袖向旁边的梅林走去。此时,梅叶葱郁,重重叠叠的绿叶之间,挂起了一个个圆润的青梅子,格外惹人喜爱。
惊蛰也随青盏走去,紧身的黑色侍卫装,更衬托的身材的挺拔。腰间的长剑,随着走路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青盏微笑着向前走着,没有缘由地兴奋,正是因为兴奋,连步调也轻快了不少。
走了一段路程,她突然想到惊蛰还在后面跟着,于是对他说道:“惊蛰,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走走。”
只是这样吩咐,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惊蛰转身离开。
继续向前走着,脚步缓慢,偶尔采摘梅叶,轻嗅花香。春天一到,满园的花都开了,繁复盛开着,大片大片的鲜艳,四周荡涤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身,青盏一边走着,轻轻笑道:“惊蛰,我不是说了嘛,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身后的脚步声依然在,并没有因为青盏的吩咐而作出远离的动作。青盏脚步缓慢地走着,那脚步也便缓慢地跟着她的节奏。
青盏猛然回头,长发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掠动,然后又轻轻散落在与这满目翠绿要融在一起的翠绿衣裙上。看着对面那个白色身影,嫣然一笑:“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然她惊喜于又见到他了,也许最近几天无端的喜悦也是因为他要回来了。但是,她一向不是一个喜欢大惊小怪的女子,所以万般喜悦,只化作一笑。
慕容焱温和儒雅地笑着,只是那笑容有些疲惫,他轻轻向前走两步,漆黑地眼眸静静地深情地望着她:“刚刚。”
青盏有些疑惑:“王爷不是该明天回来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明天才能回来。
慕容焱笑着摇摇头:“不对,是今天。”
青盏仔细想了想,他是一月二十九号离开的,按理说应该到三月二十八号才满两个月,而今天,却是三月二十七号。看着慕容焱,她微微一笑:“不对不对,是明天。”
慕容焱突然快跑几步,从身后紧紧抱住她,任凭她怎样挣扎也不松开,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嗓音沙哑:“对,是明天。可是,我今天就想见到你,我等不了了,马上就想见到你,就先回来了。盏儿,你知道吗,我是因为你,才自告奋勇去守陵的。你一直拒绝我,我便想,我去为父皇守陵吧,两个月呢,两个月不见你,我便可以不会那么想你了,便可以把你忘掉。可是,盏儿,我做不到,我发现,我做不到,越是见不到你,便越是想的厉害。”感受着怀中的人儿因为他的一席话而不再挣扎,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出现一丝淡淡的神采,嗓音沙哑,语气固执而忧伤,“盏儿,嫁给我好吗,我们去请皇上赐婚,对,去请皇上赐婚,现在就去!”
说着,他匆匆地拉起她的手,做出一副要去的样子。
“王爷。”青盏没有随上他的步子,而是决然地拉住了他。
“怎么,你不愿意?”
“我……”青盏略略犹豫。
慕容焱慢慢走到她的对面去,轻轻拉起她的两只手,握在胸前。他们的距离不到一尺,青盏有些惊恐地望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慕容焱深情地望着她,目光静默,许久,缓缓说道,带着丝期待:“盏儿,不要再说不愿嫁于帝王家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认为帝王家的人薄情寡性,可是,我保证,不,我发誓,”他突然举起一只手来,“我对天发誓,我慕容焱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那样的。盏儿,答应我,好不好?”
“王爷……”青盏轻咬下唇,有些犹豫地望着她。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全乱了,往日的从容冷静被他一席话打乱。她慢慢伸出手去,轻轻为他抚平因为着急赶路而凌乱了的头发。
“盏儿,答应我,好不好?”他目光真诚,语气里满是期待。
青盏微垂眼睑,看着他带着些风尘仆仆的衣袍,目光忧伤。
看到青盏有些动容,慕容焱接着道:“答应我,好不好?”
青盏轻轻闭上眼睛,轻轻点头,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没看见,就是刚刚还满是真诚的黑眸中,此时却带着一丝得逞地意味。他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却依然深情,与面部表情很是不相符:“人间自是有情痴,盏儿,你知道吗,帝王家的人也是有痴情的啊!”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便是他不是。
青盏依旧轻轻点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肩膀。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哪里想到此刻他的表情与她构思中的有天壤之别。许久,眼泪止住,她甚至是笑着,极尽洒脱地说道:“我答应你,不过,要等八姐的婚事过去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