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青盏擦干泪水,将莫离轻轻放于地上,用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睛,让他闭上眼。
起身,转头,冷冷地看向一脸不可思议的粉烟,看了许久,才低声问道:“你要杀我,为什么?”
粉烟唇边浮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不是对青盏的,而是对她自己,然后向青盏指责道:“我杀死淑妃,陷害贤妃,嫁祸原来的皇后,我费了多少心思,冒了多大的危险,我好不容易才当上皇后,可是,你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如果不把你除掉的话,我以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你也不要怪我,若是你那天同意嫁给八王爷,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嫁给八王爷?”青盏嘲讽地一笑,“你当初不也是嫁给了世子,结果怎样,不还是进了宫吗?”
粉烟冷冷一笑:“对,你说的对,所以,我只有除掉你,才不会有任何的风险。杏儿,把酒倒上,请九小姐喝下去!”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倒上酒,递到青盏的面前,有些不敢看青盏的眼睛。
青盏微微一笑,打落杏儿手里的毒酒,道:“你太天真了吧,你凭什么认为在你这样对我的情况下,我还会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成全你的野心?”
“杏儿,有你这样做的吗?”粉烟呵斥道,“把酒重新倒上,喂九小姐喝下去!”
杏儿哆哆嗦嗦地拿起酒壶,还没来得及倒酒,便觉得腕上一软,整个酒壶从手里跌落。陶瓷摔碎的声音传来的同时,也传出了毒药侵蚀地面的声音。
这时,惊蛰已经走进大殿。
“惊蛰,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吩咐的事,你也敢阻止,不想活了么?”粉烟气急败坏地斥责道。
惊蛰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惊蛰只知道自己要好好保护小姐,不认得什么娘娘!”
“你……”
粉烟刚想开口,却被青盏冷冷打断:“皇后娘娘死心吧,你杀不了我,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让外人知道此刻皇后娘娘出现在苏府,以后怕是闲话难避了。”
经她这一提醒,粉烟才想到,若是现在青盏把事情传出去的话,那她就说不清了,甚至在那些闲言碎语的压迫下,连皇后这个位置也坐不稳,于是冷哼一声,对身旁的杏儿道:“还不快走!”
主仆二人向大厅外面走去,她们走到门口处,突然听见厅内传来的青盏的声音,似是叹息:“你有自己的难处,这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哪个没有自己的难处呢?可是,这不是杀人的借口……”
粉烟跌跌撞撞地走出去,院中秋风微凉,竹枝摇摆碰撞,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走了许久,她向身旁的丫头问道:“杏儿,我是不是错了,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小丫头扶住她,轻轻道:“娘娘,您就不要自责了,在宫里您如果不对付别人的话,就会为别人所害,这样做只是自保而已。但是,九小姐她……杏儿看她并没有进宫之心,您就别再为难她了,她毕竟是您的血脉至亲呢!”
想想自己方才所做的事情:“至亲,还是么?”
小丫头点点头:“是,不管怎么样,都是的。这外面风凉,娘娘,我们还是赶快回宫吧。”
……
大厅之内,青盏望着莫离静静地出神。
她的眼中没有恨意,但是那自责是不可避免的。莫离是为她而死的,可是,她和莫离,哪一个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青盏觉得,她的命不必莫离的命贵,不管是谁,生命只有一次,都是无可替代的。
一年前,她帮了他,她觉得,这样可以得到一个人的心。
一年后,他救了她,他说,这样可以还了她的恩情。
一年前,她帮他,是“君赠我砒霜,我还君浮木”的以德报怨。
一年后,他救她,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知恩图报。
可是,她真的不想他死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甚至有些生莫离的气,他既然知道那酒里有毒,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或者将那杯里的酒倒在地上,那样,她依然能知道那酒里是有毒的。
她知道,倘若那样的话,粉烟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发走的,她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测。但是,即便是再怎么麻烦,也总好过一个人死吧。他不知道,青盏不怕困难,什么样的困难她都能解决。她最怕的,是身边的人离她而去。
可是,现在莫离都死了,她生他的气有什么用,便只有怪罪自己。
她想,倘若她不把莫离带回府中,他或者现在还过着逃捕追踪,颠沛流离的日子,那样,他就不会欠她的恩情,就不必为她而死了。虽然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但是总比死了要好。
莫离是心甘情愿为她死的,但越是这样,她心里越不安。她觉得,自己用一点儿小恩小惠,买了一个人的性命。
惊蛰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低声问道:“小姐,现在怎么办?”
青盏微微仰头,不让泪水流出来,轻轻道:“吩咐下去,莫离因病去世,好生安葬。”
惊蛰站在她身边不走,犹犹豫豫地道:“可是,他不是因病去世的,他是……”
“他是喝了皇后娘娘的毒酒而死的,其实,皇后是来害我的,莫离为了救我而喝了那杯酒,”青盏望向惊蛰,黑眸晶莹,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悲哀,“然后呢,把这件事说出去?惊蛰,你知道吗,我好累,好累,真的不想再这样折腾了。”
折腾下去,又能怎么样,粉烟是皇后,还能杀了她为莫离报仇么?顶多是让她被打入冷宫。皇后毒死个人,是一件根本就无关紧要的事情,皇帝不会为了这个而废了她的,若是想得到她被打入冷宫的结果,青盏想,应该就是以自己进宫为代价吧。那样,更是得不偿失。
不是她胆小怕事,不是她眷恋与粉烟的姐妹情,而是,莫离死了的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再怎样做,也是无谓。
“是,”惊蛰轻轻一揖,“那惊蛰马上就去办。”
青盏点点头。
目送惊蛰离开,青盏又望了莫离一阵子。
大厅的门敞开着,厅内灯光明亮。凉凉的秋风吹入厅内,吹得墙边的帷幕恣意地晃动着。
这大厅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死人静静躺于地上,唇角流出的血已经泛黑;活人目光空洞,定定地望着随风翻飞的帷幕。
桌上的美味还是完整的,没有动过。那样的精致完美,其乐融融的景象,像是嘲讽。
这时,白露过来了,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充满悲戚之色,眸中泪水闪烁。
虽然他是八王爷派过来的,但是这一年多在状元府的生活,莫离教他功夫,陪他说话,虽然严厉,但是二人之间早已产生了感情。现在莫离死了,他当然十分难过,向青盏见过礼之后,便直接扑到他身上哭了起来。
青盏默然地起身,默然地向大厅外面走去。
对于莫离,她没有多少感情,甚至及不上白露对他的十分之一。她不能接受的,是生命的无常,本来还鲜活鲜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没了……并且因为她……
院中植物斑驳,远远近近之处,尽是*微苦的清香。树叶变黄了,一片一片的落在洁净的地面上,无人洒扫,慢慢堆积开来。
青盏微微屈身,捡起一片泛黄的树叶,在手中轻轻摆弄着,神情凝重的,向沐雪园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进去,蓝儿和雨水早已在院中等候。因为天冷,两个小丫头娇小的身躯显得有些单薄。
看到青盏,两个小丫头忙迎上前来,说是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让她前去沐浴。
青盏无力地点点头,由他们搀扶而去。
沐浴,出来,换上洁白的衣裙。
青盏自院中走了几个来回,将头发晾得半干,便回房去了。她以休息为借口,支走蓝儿雨水,一个人坐在菱花镜前。
镜中的女子,面容还是如往常一样欺瞒世人般的清雅美丽,在上面,让人看不到一丝的妩媚,一丝的矫情。她的眸子那样清亮,那样平静,如那荡涤人心的清泉,让人止不住的赏心悦目。只是,相对于刚来京城的时候,宁静了些,成熟了些,清瘦了些。
青盏本不是一个妩媚的女子,她自己也这样认为,虽然美,但是由于她性子平静,处事从容,对于权贵尽量不去接触,也应该不是一个为祸众生的红颜祸水吧?
但是,直到现在,莫离死了,他的死是因为她的长相――因为担心皇上会看上她,粉烟才决定要除掉她,而那杯毒酒又被莫离喝了。她再也不能那样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不是红颜祸水了。
静静地望着镜子,这张容颜清雅纤瘦,再不如以往的圆润,是真的瘦了,还是感觉变了?
她慢慢拿起桌上的黛笔,轻轻地描上自己的眉端。
多少年了,第一次,菱花镜里,细画形容。
<center><h3>冷情女子不为妃:轻展鸿图txt</h3></ce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