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青盏才擦干眼角的泪水,轻轻将惊蛰放在雪地上。
微微偏转头,冷冷地看着那骑在马上的将军打扮的人。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惊蛰死在了这个人的手上。
那将军正是明月国著名的索战索将军,他对上她恨意浓浓的眼神,并不以之为意。利落地下马,走近几步,颇有耐心地看着她。
他家皇帝耶律孟琦说,这个女子要活捉,留着还有用。他具体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对于这个足智多谋临危不惧的女子也多少有几分兴趣。
刚才,他射出那一箭,本来只是想吓他们一下,没想到那个拼死保护她的侍卫却以身挡箭。既然这样的话,他也非常乐意成全他,虽然多一个人在对他捉这个女子回去并不是多大的障碍,但少了一个人,也就省下那些无谓的抵抗了。
他细细打量她,她的年龄不大,看上去还是一副少女的模样,让他很难相信那些巧妙的计策是她想出来的。她的头发凌乱,眼睛红肿,附着积雪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但是,这依然不能遮掩下她与生俱来的美丽。这个女子望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的畏惧,在那双明亮沉静的眸子里,只有对他浓重的恨意。他毫不怀疑,只要她有机会,一定不会放过他。他只是有些怀疑,一个小小的侍卫,死就死了,值得她这样么?
青盏不知道对面人的想法,但是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出了不屑,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的那种。
青盏没有觉得这样不好,她甚至更希望他对她的忽视。望了他一阵子,将那张刚毅俊朗的面容深深地看在眼里。这个人大约和慕容焱差不多的年纪,但比他更多了几分沧桑感,这是一个养尊处优多年的人所不具有的。直觉上,她觉得此人一定受过不少罪,吃过不少苦。不过,这里面没有对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只是一个客观的评价。这个杀了惊蛰的人,不管他是谁,有着怎样的经历,都不能改变他杀死惊蛰的事实。青盏恨他,很浓重的恨意,她慢慢转身,看着惊蛰的长剑还系在腰上,毫不犹豫地将剑拔出来,动作迅速的向那人刺过去,她要为惊蛰报仇,让他为惊蛰抵命。
索战似乎没料到青盏会出手,稍稍错愕之后,迅速伸出手指,紧紧地夹住她的剑尖。那些跟随而来的骑兵看到这女子竟敢对他家将军出手,纷纷走过去,拿兵器对准她,只要将军下令,他们便会立刻把她杀死。
青盏依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一丝畏惧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大不了也就是一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剑往前推,可是对方只用两个手指,却让她动弹不得。
索战微微摆手,让那些骑兵让开,开口道:“皇上让留着她。”
其他人都听从命令让开,一个瘦瘦矮矮的士兵却不肯让,对他道:“将军,这女子不能留。将军你看她那眼神,恨意那么重,留下之后必有后患。”他又将手里的长枪举得离青盏更近些,“将军不必亲自动手,就让属下把她杀死,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将军尽管把责任推到属下身上就好!”
士兵说完,扬起长枪就向青盏刺去。
索战眉头微微一蹙,指尖稍微用力,只听“啪”的一声,青盏的长剑便被折断了剑尖。接着,他又一个飞身,在那士兵要刺近青盏的时候,扬脚将他手里的长枪踢落。
青盏因为用着力,那剑一折断,便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在雪地上。幸好手里还有一柄残剑,用力支撑在雪地上,才没有摔倒。抬起头来,看到方才差点儿要了她性命的那一杆长枪正直挺挺地插在十米开外的积雪之上。
索战脸色微沉,定定地看着那瘦矮的士兵,冷声道:“军令,你也敢违抗么?”
这话刚刚落地,那其余的士兵纷纷跪在雪地之上,齐声道:“将军,瑞泽也是为了将军着想,请将军放过他。”
“瑞泽违抗军令,理当受军法处置,各位兄弟们不必为瑞泽求情了。”那瘦矮的士兵也屈膝跪在索战的面前,“将军,瑞泽甘愿领受军法处置,死不足惜,只是,这女子万万留不得啊!”
索战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却不去看那士兵一眼,道:“来人呢,拉下去军法处置!”许久,不见有任何动静,他才蹙眉转过头来,见那些人都跪在自己的面前,为瑞泽求情。
索战眸中寒光一闪:“难道还让我亲自动手么?”话音未落,青盏便看到那扬言不能留下她的士兵倒在地上,脖颈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雪地。
他的动作青盏都没看清,人便已经死了。这样快的功夫大概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吧,青盏怔了许久,才知道那快速的让她没看出的动作不仅仅是杀了那士兵那么简单,他杀死那人的工具是她被折断了的剑尖,那剑尖本来被他折断后是落在雪地上的,他那动作之中,还多了一层捡剑尖。捡起来,然后将他杀死,那动作却快的让她看不清过程。青盏突然觉得自己方才要杀他是多么自不量力,难怪他根本就对那士兵所说的不以为意。
她杀不了他,至少现在,无论她怎样,都杀不了他。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那张脸,那样坚毅俊朗的面容,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可是,这样的邂逅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他们是敌对的,这个人,他杀了惊蛰,杀了一个愿意用生命来保护她的人。青盏刻骨铭心地记下他的面容,每一个细微之处。只要她能活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给惊蛰抵命。
索战见她那样看着自己,慢慢走到她身边,伸手欲要挑起她的下巴,一边低声道:“很想杀了我,是吗?”
青盏微微侧头,避开他的手,她看着他,轻声道:“你不杀我?”
“说不准,”索战很淡地一笑,“我哪天想杀人了,说不准就会拿你试剑。”
青盏微垂眼睑,略一思考,然后抬起头来,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能杀的了你!”
虽然青盏现在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不过此刻说出这番话,却有着其他的用意。虽然她不认识这人,可通过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敌国的将军,一定是一个足智多谋,立过战功无数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大多数都有些骄傲,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对于威胁他的人,更是想要证明给对方看,是没有人能把他怎么着的。她那样说,就是想通过他这种心理来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再找机会为惊蛰报仇。当然,也可能这个人和一般的人不同,他并不在意这些,知道她活着总会想方设法的杀了他,便会更快地要了她的性命。但是,她还是决定以身试险,这毕竟是她活下去的一个机会。
索战了然地笑了笑,目光深沉地望着她:“你果然很聪明,用这样的方法让本将军留下你。不过,本将军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到底能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杀我。”他突然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力度之大,似要将她那只手废掉,“嗯?苏青盏?”
“你怎么知道我?”青盏疑惑地望着他,已顾不得腕上的疼痛。虽然她也抛头露面过,但是从来没有像其他挂帅的军士一样,打出自己的名号。
索战慢慢松开她的手,平淡的语气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未必敢来?不见得罢!”
“你是?”青盏似乎听人提起过那次下“天心取米”战书的将军,但是她没能记住他的名字,现在看来,就应该是眼前的这位了。
对方则是淡淡一笑:“我是谁,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那样骄傲的神色,仿佛谁都应该知道他一般。
青盏不再多问,慢慢低下头。那柄残剑斜地放在她的身旁,冰冷的剑锋上已经积下了薄薄的一层雪。许久,她将剑身上的雪用丝帕擦拭干净,走到已经被积雪浅浅的掩埋了的惊蛰的身边,将他身上的剑鞘解下来,把残剑插了进去,带在身上,算是留作念想。
索战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对那死去的侍卫很关心的样子,淡淡道:“走吧。”
说罢,径自走在了前面。
青盏点点头,起身,望了惊蛰最后一眼,然后跟随他走过去。微微弯曲胳膊的瞬间,感受到衣袖里坚硬的发簪,眸光微微一闪,走得更快些。
因为有一个士兵被那将军杀死,所以空余下来一匹马。索战指了指那匹马,对青盏道:“你骑那一匹。”
青盏微微偏头看他:“你不怕我跑了?”
索战摇摇头:“我不怕你跑,只怕我的箭会不长眼睛。”
这样的话,纯粹是威胁。青盏看到惊蛰的死,那么远的距离,这个人却能射得中,箭法也应该是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只是不知道比起鸿图来,会怎么样。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一但逃跑,便会马上被他射死。她也不太放心这匹马,毕竟不是自己的,如果是匹经过训练的马,别人一吹口哨,它便会立刻回来的话,那她就惨了。另外,便是她现在也不急着脱困。惊蛰死了,慕容焱生死未卜,聪明如她,只稍微一想,也知道此刻涪城应该已被攻下了,只是不知道蓝儿和雨水会怎么样,涪城军营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就算回去了,暂时也无处可去,倒不如作为俘虏,跟着他们走,那样,说不准还能为惊蛰报仇。
想到这些,她微微扬起头看着他:“我不会骑马。”
索战轻轻地一挑眉:“不会?”
青盏望着他,坚定地说道:“不会!”
索战淡淡一笑,转身上马,然后对她伸出一只手来:“过来。”
青盏走两步,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让他拉自己上去。衣袖里的发簪再次刺痛肌肤,让她为惊蛰报仇的决心更强烈些。
那些跟随而来的骑兵立刻出声阻止:“将军,万万不可呀!”
索战眸光一闪,冰冷地扫过他们:“谁还想接受将军处置?”
那些骑兵方才看到将军杀死了瑞泽,所以都不敢再说些什么,老实的闭嘴了。
雪花依然纷纷扬扬的飘落着,周遭尽是白茫茫的一片。索战驱马前行,但是因为积雪太厚,所以走不了太快。青盏微微回头时,看见厚厚的积雪之上留下一行深深的马蹄印。
青盏一路都细心地观察索战的一举一动,趁他向后转头看后面的骑兵时,慢慢将衣袖里的发簪滑至手端,小心翼翼的向他的脖子靠近,将锋利的尖端对准他的喉咙,冷冷一笑:“现在,便可以让你为惊蛰抵命了。”说罢,手上猛地用力。
索战微微一闪,便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青盏由于用力过大,刺了个空,身子迅速地向一旁倒去。索战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她拉回马上。青盏只觉得自己腕上一痛,再回头,便看到手里的发簪插在了雪地上。
青盏眸中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冷冷地看着索战,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她敢这样做,就能输得起,顶多是赔上性命。
索战并没有表现的有多么气恼的样子,他看着她,表情甚是平淡,在她耳边低语:“好狠毒的女人啊,你那么恨我,一心想要杀了我,你当我这样和你共骑一匹马,会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青盏知道自己失算了,她根本就杀不了他,至少现在不能。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而没有什么动作,青盏冷冷地问道:“你不杀我?”
索战反问道:“为什么要杀你?”
青盏压低声音道:“你不杀我,就迟早会死在我的手上。我一定会让你为惊蛰抵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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