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之日,宫门外侯着的朝臣们三五成群谈论近日的两件大事。一是继陛下遇刺后小静王也被逆党刺伤,这次可不同与上次那样有惊无险,听说小静王昏迷着醒不过来人已经快不行了,陛下亲亲临王府,见此状况叫了太医院的多位御医也没个好消息。另外一件事就是盛安商会被查封,会长石厚君被抓入狱,罪名是私结逆党。
头一件倒还罢了,后一件却有些不同寻常。奉都城里谁不知道盛安商会的后台是肃王爷,前朝他是储君,不过后来被掌握朝权的昭明女帝给废了。传言说盛安商会每年有七成的银子都进了肃王爷的口袋,他一个不得势的王爷笼这么多真金白银有何意图明眼人都要想上一想,更何况女帝一直对他有猜忌,这些年除了女帝生的两个儿子福王与裕王,其他皇子被她以各种手段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独独留了肃王在奉都,并不是因为她心软了,而是有些暂时还不能得罪的固执老臣子围在他身边,故此才就近看管着。如今总算揪住他与逆党有关系,怎么还忍得住不痛下杀手。
“刘大人来得早啊。”
刘大人见有人攀谈,忙拱手施礼:“范大人您早。”
姓范的大人有些神秘地道:“听说了吗?”
对方点点头,这下两相会意聊到了一处:“听说了,瞧见那边的几位忠直臣子没?呆会儿金殿上怕是要有场热闹,你瞧着吧。”
刘大人有些不明白,那边站的几位一脸肃穆,互相之间半句也无,明显与其他人不太一样,便问道:“这与他们有何相干,不是说扯上逆党了吗?”
“这还不明白,这回的事可牵到了肃王爷,若是今朝陛下发落他,必定有场争执。”
刘大人点点头,盛安商会这一倒,肃王爷可真有些不妙。前段时间靖安侯不知从哪里请来的人,明着抢盛安商会的生意,后来又借着查察逆党封了盛安商会一十八家商铺。就因为靖安侯是女帝的人,所以肃王心里再怒也无法。不过那几日弹劾靖安侯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送到陛下的龙案上,必与肃王爷暗里的举动有关。
如今想来,说不定勾结逆党是陛下借此清除肃王臂膀的计谋,否则说什么盛安商会勾结逆党,那不就是说肃王有勾结逆党的嫌疑吗?
刘大人压低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唉,石家与逆党勾结之事证据确凿,听闻前日围追逆党国师也在场,贼首便是盛安商会会长的儿子。小静王生死未卜,陛下,十分地生气啊。”
不管是不是真事,陛下和国师都这么说,不真也得真。况且女人的怒火哪是那么容易熄灭的,朝堂上一个不好发落下去,那些护着肃王的臣子肯定要跳出来说话,不吵才怪。
此时一人走过来道:“二位大人谈兴正浓啊。”
刘、范两位大人见来人忙谦恭地施礼:“宰相大人,天已渐寒,我二人正说到了冬日宫门外头可就站不住人了。”
宰相韦胜仲淡淡一笑,抚着花白胡子没有说话,恰好宫门大开,已是到了上朝的时辰。
“宫门开了,尚书大人请。”
“请。”
不出所料,向来姿态超然的昭明女帝在朝会上一连斥责了几个上本的臣子,金冠下面那优雅的面容阴沉无比,虽未大发雷霆,但君臣奏对间看得出她一直克制着心中的怒气。
石厚君的家被抄,盛安商会被查封,这都是女帝发的明旨,可是最重要的人犯石致远却跑了。国师当夜抓了些长青会的人,但是外头那些攻打别庄的人身手狠辣,内卫的人也折了不少。后来那群人见陆仪廷被人劫走便决绝离开,抛下了长青会的人独力奋战,最终抓住的人里没有石致远。
昭明女帝果然在朝堂上发落了肃王,即使再多人为他求情,还是下令把他圈禁在肃王府里,要他以此为诫,不得再随意结交匪人。
朝会散后,昭明女帝微有些疲惫,回到庆恩宫后叫来谢吉安:“吉安,静王府那边有消息没有?”
“陛下,还没有,您放心,小王爷吉人天相,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女帝叹了口气,想到萧颂胸口的剑伤,又怒哼一声:“到底查出来是谁伤了颂儿没有?这么多人难道竟一点也查不出来?”
谢吉安忙道:“陛下息怒,只要小王爷醒过来就能知道是谁,这一剑当胸而入,他一定认得清楚。”
“他府中那个江湖医生的来历如何?”前日她亲临静王府,见到了萧颂从江南请来的若虚子,便是此人救力排众议以神乎其神的医术保住萧颂还有一口气。当时她带着太医院的御医,谁也不敢贸然将萧颂胸口的剑拔掉,若非若虚子,萧颂只怕已经没气儿了。
“查若虚子是谕法大师弟子,虽性情有些古怪,但医术高明,小静王将他从江南寻回来后,静王爷的腿被他治得好了许多。”
怪不得静王十分依赖他,女帝轻轻颔首:“逆党的事暂时由国师追查着,你下去吧。”
此事本是内卫在查,陛下一句话将权放给了国师,谢吉安再想说些什么,却仍将话咽回去,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
他一走,昭明女帝看了立在殿堂两侧侍奉的宫娥一眼,问道:“江含嫣,你过来。”
一宫娥轻步出列,跪倒在地:“奴婢在。”
此人正是被女帝召回宫的江含嫣,她换了身淡色宫婢装扮,梳了双鬟,不知为何,她的性子竟比之前平和了许多,面对着昔日恨彻入骨的仇人竟也能安然回话。如今她虽是名小小的掌扇宫女,却能留在女帝身边。
女帝满意地看着她,当日刻意将她丢给宫正司的人折磨,果然磨去几分脾气,此女诗赋天分十分出色,倒有几分她死去父亲的才气。
“小谢是你的义父,见了他为何不拜,下次记着别太生疏了。”
刚刚父女二人同在殿上却目不斜视,象是从未认识一般,女帝都看在眼中。
“谢陛□谅,奴婢……惶恐。”
不多时德怡公主求见,没说两句就红了眼圈:“求母皇准我出宫去陪四哥,我听说他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女帝一向疼宠这个小女儿,要她坐在一旁安抚着:“你去了也是添乱,就在宫里呆着!”
“母皇,四哥一向对我最好,我要出宫,我要去静王府!”
“怡儿,你担心颂儿是好事,但出宫一事别再想了,颂儿不是福薄之相,一定会很快醒来的。”女帝揉揉眉心,继续批阅奏章。
德怡公主见出宫无望,撅了嘴到处看,一眼看到了江含嫣。
“江含嫣,你混得可以啊,前儿还是三京馆的小宫婢,这会儿竟到了我母皇身边!”
“见过公主,奴婢不管在哪儿都记着陛下的这份恩情。”
“说起来你前头服侍的那个主子,叶薇呢?听说你也是写了几笔字才留下来的,她的左手书你会吗?”
“回公主的话,奴婢不会。”
“母皇,不如她也来给母皇侍笔可好?”
“胡闹,三京馆里的学子明年便应考了,我是用来挑选良才的,岂可做宫婢?不过……颂儿应该对她有情,若是他这次醒过来,倒是可以考虑将叶薇配许了他。”
女帝已从若虚子那里知道了萧颂身体虚弱的真正原因,这孩子为治病冒如此大险,却瞒着所有人,若是早知他正逢治病的关键之期,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抓什么逆党。
萧家如今就萧颂一个了,还是尽早让萧颂为萧家传宗接代的好,两年前她亲自挑选的莫言到现在也没能让萧颂看入眼,这回既是颂儿自己瞧上的,应该没问题了吧。
德怡公主先叫起来:“她哪里配得起四哥,没有根基,没有门第,我知道有个人不错,母皇可还记得韦燕苒?韦相的孙女……”
女帝面色有些不好看:“你才多大,哪里懂什么根基门第!快快退下!”
德怡公主嘻嘻一笑,也没放在心上,她听说自己的母亲在金殿上发了火才来看看,虽然她年纪还小,平日有些骄纵,但在宫里长大的哪会真的心思单纯,当下做了个鬼脸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又回转身道:“母皇,下月我想在宫里办场赏菊,不知可好?”
“你都散完贴子了才来问我好不好?”女帝也不生气,挥手赶了她走。
三京馆里,表面上看来薇宁与往日并无不同,实则她并不好受。
三天了,她没有一刻安生。白天还好,她坐在学馆里埋头苦读,分心与蒋颜儿等人交谈,可是到了夜里,却几乎不能入睡,即使睡着了也会立刻被长剑刺入萧颂胸口那一幕从梦中惊醒,苦苦思索当时他为何不躲不闪,任长剑刺入胸口。
他究竟怎么样了?
薇宁仔细回忆那一剑刺入的部位,并不是要害,一定会没事。至于他清醒后会如何说剑伤的缘由,她却没有一点底,不过如今她好端端地坐在学馆,想是他即使醒来也未曾向人提到她。一会儿盼着他永远不要醒过来,一会儿又怕他醒不过来,更不知他会如何对她,薇宁极度矛盾煎熬了三天,直至焓亦飞差人送来一封信。
信上寥寥数语,竟是首直接大胆的情诗!
作者有话要说:情诗呀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