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鹳微微一笑,淡淡地道:“老夫独来独往惯了,不需有人做伴。”
杨晔忙道:“是这样的。从前哥哥带着云起去凤于关打仗,我单独在京师待了两年,在朝中也认得几个官员。莫若我也跟着,借此机会多联络来往一下,将来若能拿下潼关,接下来也就是攻打洛阳了,总要及早做个准备。”
杨熙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便是要联络京师官员,等打下潼关了,再去联络不迟,你慌什么?”
杨晔赔笑道:“哥,等你打下潼关的时候,这潼关成了长安真正的门户,洛阳便没了西门。届时京师那边,必定会人心惶惶、戒备森严。我要混过去做手脚,便没有那么容易了。所以此事宜未雨而绸缪,您意下如何?”
他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杨熙却总觉得他存了别样心思,怕他没了管束,自以为是地闯出祸来,因此还是不太放心,便看看一直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北辰擎,询问道:“云起,你觉得如何?”
北辰擎斜斜觑着杨晔,见他满含着期待地看向自己,眼珠冉冉而动,眼中水气氤氲。他自小便见不得杨晔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一软,便低声道:“去去也行。当初陛下不是曾对属下说过,攻打洛阳的重任要交给小狼么?他的确该早作准备。”
于是杨熙顺便又瞟了北辰擎一眼,道:“你们先回去,待我和任先生商量一番再说。”
杨晔在军营中,一直和北辰擎住一个帐篷。杨熙发了话,杨晔便只得和北辰擎先回营帐中。
一进营帐,杨晔便扯着北辰擎亲热地坐到了床边,抓住他的手臂由衷夸赞道:“云起最好了,今天竟然能替我说话。不管成与不成,我总是感激你的。只要这次我能去洛阳,你说你想要什么吧,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北辰擎微笑道:“我不要什么,你能平安回来就成。可是殿下未必会答应你去。毕竟如今就去洛阳,太早了些,便是我,也起了疑心。”
杨晔慌忙接着赔笑:“这有什么可疑心的?我是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云起啊,实则我……我哪里会带兵打仗?我就会吃饭喝酒逛窑子,这么点本事,拿出来也是贻笑大方。况且那京师的城墙高且坚固,北据邙陵,南临洛水,另有左瀍右涧及伊阙天然门户,所以我只能及早做准备。你得替我想想办法,无论如何劝得哥哥放我去走一趟,不然我只能买块儿水豆腐撞死算了!”一边说,一边就挨着他坐下,扭成麻花状在他身上蹭了几下。
北辰擎禁不起他啰嗦,伸手推开他一些,叹道:“你就会来缠我。”
两人正腻歪,却听帐门处杨熙的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能不能听?”
北辰擎忙起身,道:“殿下深夜前来,有何吩咐?”
杨熙细长的眼睛在杨晔身上梭巡不去,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怀疑之色:“我越想越觉得怪异,小狼你去洛阳,真的是去联络从前认识的官员么?”
杨晔忙道:“是啊是啊,真的是。哥哥,你要相信我,我现在长大了,当然是想替你分忧解难的。我……我很有用的。”一边应付他,一边给北辰擎频频递眼色,让他帮忙来诠释自己究竟有什么用。
北辰擎会意,也跟着替他敲边鼓:“殿下,属下觉得小狼可以和任先生走一趟。一来保护任先生的安全,其次小狼在京师单独呆了两年,殿下曾吩咐他要和朝中许多的官员多结纳,我记得其中有左散骑常侍严奉。严奉此人他从前统管过京师武库,如今武库的许多官员将士还是他的属下。小狼适才跟我说,他此次便是想重点联络此人,若是肯与我等为谋,便有大用处。”
杨熙哦地一声,两眼闪闪看着他:“有什么大用途?说来听听。”
北辰擎沉吟不语,他为人老实,显然还没将谎话编圆。杨熙缓步走近他,微笑道:“算了,既然云起说小狼你能去,你就跟着任先生走一遭吧。我让魏临仙和年未随着你,你不要嫌弃他们啰嗦,总是管束着你,否则谁都不用去了。任先生明日一早就出发,你这就收拾东西。”
杨晔闻言大喜,慌忙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杨熙便在一边等着,过得片刻,忽然道:“你若是收拾完了,去看看魏临仙他们收拾好了没有,别耽搁了行程。”杨晔一怔,暗道刚才还不想我去洛阳,这会儿这么快就撵我滚蛋,这么……急不可待。眼睛忽然扫到烛影里的北辰擎,见他清俊的脸上满是寂寥悒郁之色,垂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却不肯看杨熙一眼。
杨晔忽然会意,原来自己碍了眼,便扛起包裹,道:“是,哥哥,我已经好了,这就去催着他们!”言罢刚刚窜出帐门,却被北辰擎从后面赶上来揽住了肩膀,嘱咐道:“我刚才已经提点过你了,不管你去洛阳干什么,严奉是一定要联络的。”低声在他耳边又交代几句,杨晔道:“我明白,你放心。”将他往帐里一推,背影晃得几晃,转瞬间没入了夜色中。
北辰擎只得孤身折返,杨熙坐在他常坐的一把交椅中,笑吟吟地看着他,两人僵持片刻,杨熙唇角一弯,眼中却微微有些苦涩之意:“今日为了小狼,竟然肯跟我说这么多的话。你就总是这么纵容他,倒难为了你这一番苦心。”
北辰擎闻言,却忽然惶恐起来,低声道:“不是的,殿下,我……我不是……殿下成家了,我做为属下,我……”却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措辞,杨熙缓缓起身,一伸手,要将他扯到怀中抱住。北辰擎侧身很轻易地避了开:“殿下,殿下将攻打洛阳的重任交给小狼,那么就把攻打潼关的任务交给我吧,我定当不辱使命,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全力拿下潼关。我这里有一套策略,只是还不是很周详。等我思谋妥当,会找殿下禀报商讨。”
杨熙右手握成拳抵住了自己的下颌,盯着他的双眼,搜索那眼中的神情,北辰擎却沉下了眼睑不看他,杨熙便淡淡地道:“自从我娶了大郡主,你多少天不好好理我了。我半夜三更地过来,还把小狼撵走,便是要听你禀报军情么?”
北辰擎沉默无语,杨熙再一次逼近他,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身躯,气势依旧咄咄逼人:“你平常最柔顺听话,如今这一点心结却无论如何解不开。大道理我不跟你说那么多,待事成之后,你就等着瞧吧。今晚不许撵我,也不许拒绝我,不然小狼他别去了,他就呆在潼关……唉……”一边浓重地叹息,一边把无处退却的北辰擎揽入怀中,却在他耳边接着慨叹道:“小狼他去洛阳,是想干什么?你说这小混蛋他究竟操的什么心?”
北辰擎接着替杨晔辩解:“他……他是真的想拿下洛阳,不过他去不去的,我也不在意。只要他不来缠我,唔……”
杨熙抽空笑了笑,从容不迫,他不来缠你,我来缠你,你天生长了一张让人一见就想纠缠的脸,可是怪不得兄弟们……
第二日清晨,任鹳、杨晔、魏临仙和年未四人整装待发,杨熙将他们送出军营去,眼看着去了方才折返。
待出了军营不远,行到一个三岔路口,路边一位老农守着一个竹篓子,一见杨晔便道:“杨小侯爷,草民把您寄养的东西给带来了。”
杨晔慌忙跳下马,将竹篓子接住,道:“多谢。”将一定银子塞入那老农手中,尔后将竹篓子递到魏临仙马侧,喝道:“背着!”
魏临仙只得接过背着,皱眉埋怨道:“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
杨晔道:“若是嫌沉,你和年未换着背。总之不能让我背,小爷我玉树临风,背着个破竹篓子有损我丰姿美仪。任先生年纪大了,更不能背。”
魏临仙只得和年未换着背那个竹篓子。待得晚间,他二人好奇心起,背着杨晔悄悄揭开看了看,竟然是一株老梅桩,尚未发芽,根部带了极大的土团,还用湿润的棉布和绳子密密实实地包扎好了,怪不得这么沉。魏临仙低声问年未:“你说他带这个干嘛呢?”
年未道:“据说这是小岑郡主送他的,所以走哪里都带着,如此方显得自己情深意重吧。”
魏临仙冷笑道:“情深意重?这四个字搁到咱家侯爷身上,那真是活活糟践了。且走着瞧吧。”
待等到第二天,杨晔见他两人都嫌沉,将竹篓子倒来倒去地不想背。他生怕损坏了梅桩,就沉着脸道:“算了算了,拿过来我背吧,用不起你们!”气愤愤地将竹篓夺了过来,亲自背着。
四人为了避开各处的兵马,便乔装打扮,夜行晓宿,小心翼翼地绕道山西河北一带。幸而一路运气不错,很顺利地到了洛阳。
一入洛阳城,便得住消息,杨焘早在去岁秋日,便下旨将赵王府和淮南侯府的家产就地封存,奴仆没入官中。众人也没有悄悄潜回去的打算,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栈投宿了。任鹳吩咐杨晔和自己分头行动,他自行去找荆怀玉,杨晔便去找严奉,魏临仙和年未将那棵杨晔背了一路的老梅桩放在客栈里,静等消息。
杨晔黑巾蒙面,半夜时分潜入了严奉的府邸,将他从床上揪了起来,将一柄刀架在他颈中。严奉还没反应过来,杨晔已经对着床里的女人喝道:“这位嫂夫人莫要惊慌,待这位大哥将银子交出来,我便还你一个完整的亲老公!”言罢反手封了那女子的穴道,扯着严奉便要出去,严奉慌忙道:“大侠且慢!”揪了枕头底下一串钥匙出来塞给他,道:“大侠,银子都在那边的柜子里,留我一命即可。”
杨晔差点没笑出声来,郑重地道:“单有银子是不够!”严奉忙道:“柜后暗格中还有些别的,金珠宝玉等物,一并给你!”
杨晔终于忍耐不住,一声轻笑后,顺手在他胸前重重地一摸,压低声音道:“小弟不但要劫财,还得劫个色。”回头一看,见他床上那女子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他慌忙扯起严奉出了里进卧房,将他按倒在外间的一张罗汉榻上,方道:“我是杨晔,回来看看你。你的家底,这次我可是都知道了。”
严奉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你你,果然是你!我严某君子端方,你这般哄骗取笑我!你跟着赵王殿下造反造得好好的,为何不接着造?忽然跑回来吓我干什么?”
杨晔淡淡地道:“是这样,造反造得不顺心,只得回来看看老伙计!”
他翘起了一只脚给严奉看,那靴子前面张了口,后面开了嘴:“造反,可不是什么好活儿!三餐不继,朝不保夕。你看看我脚上这双破鞋,从前在京师,你见你家侯爷穿过这么破的鞋么?所以……”他缓缓逼近了严奉,唇角含笑,两眼放光:“你得帮帮我,不然我拉着你刀山火海里去,咱俩就一起穿破鞋!”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1115565给了地雷,我更文太慢,你总是扔地雷,我很羞愧,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