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紫杉照着赫燕霞说的,骑着马往西北走,走了几里路就看见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估摸着只有齐腰深,骑着马也能走过去。
一路上赫燕霞一直抱着穆紫杉的腰,穆紫杉虽然不大舒服,可是想到赫燕霞满身是伤,也怕一路颠簸她从马上掉下去,是以也没拨开她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虽然她还是很厌恶此人,可是她还是不得不努力保她周全。
穆紫杉提了提马缰,驾马从河中奔驰而过,河中水花溅到二人身上,打湿她二人本已单薄的衣衫,穆紫杉只觉一阵彻骨冰寒,而赫燕霞虽是陷入昏迷却也被冷得皱了皱眉头。
上了岸之后,穆紫杉跳下那匹偷来的棕红马,伸手将赫燕霞从马上抱了下来,只觉这人身体柔软,大概是常年服用各种药物的关系,身上还带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这人紧闭双眼,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疼痛的缘故,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竟多了一分往日少有的动人。
长着一张明艳美丽宛若神女的面容,却又那样的心狠手辣恶事做绝。
明明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有时却又幼稚得宛若三岁孩童。
怀中沉睡这人身上有太多矛盾之处,实在是奇怪得让穆紫杉难以看透。
赫燕霞感觉到异动,双眼睁开,看着将自己抱在怀中的穆紫杉也不觉得有何不妥,虽然看起来疲累难堪却神态如常,见二人已骑马过河,赫燕霞朝穆紫杉有些艰难地开口,不过声音虽虚弱却仍旧带着往日命令般的口吻。
“你拿我的簪子去扎下那马屁股,让它沿着河往北边跑……等会你背我进山的时候,找些树枝绑在脚下,尽量挑树叶多的地方走,别留下痕迹让他们找到……”
穆紫杉听完也不多说,按着赫燕霞的吩咐,拿了她手中细簪走到棕红马身边,一把扎在马臀上,听得红马一声长嘶便朝着北方疾驰而去,看着那马离开视线,穆紫杉走回赫燕霞身边,赫燕霞微眯着双眼,有气无力地靠在河畔一棵树的树根,沉重地喘着气。
穆紫杉见她身上全被鲜血染红,衣衫上也尽是被刀剑划开的裂缝,她的小腿上露出了一片血肉淋漓的肌肤,上面还有淡淡的紫黑色,显然是中了剧毒才会是鲜血转黑。
“你中毒了?”穆紫杉不带感情地淡淡问道,赫燕霞却无力回答,只让她赶紧背了自己进山,怕那些人即刻就会追来。
穆紫杉也知道情势紧急,便尽快在附近找了几根枝叶繁茂的树枝绑在脚下,然后背着赫燕霞往密林中行去,穆紫杉按着赫燕霞说的,尽量挑地上落叶多的地方走,也注意脚下没有留下痕迹,穆紫杉轻功不错,以前在师门里也经常在山间行走,是以没走多久便走入密林深处,一直处于半昏迷装态的赫燕霞被她颠簸了几下又醒了过来,强打精神观察了下四周环境,确定二人已走了很远,那些追在后头的人暂时找不到,赫燕霞又吩咐穆紫杉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她放下。
穆紫杉得令找到山间一块巨岩,背着赫燕霞走到岩石背后,然后给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则站在她身畔不远处。赫燕霞坐下之后,沉重地呼吸了几口,将杂乱的呼吸平定下来之后便叫穆紫杉过来,让她帮自己把卡在左臂骨中的剑尖□。
穆紫杉见那剑尖透骨而出,赫燕霞手臂上鲜血直流,实在惊人得很,也不知是什么人才能将这个几乎强到逆天的赫宫主伤到如此地步,虽然心中惊异,却也没有多问,走到赫燕霞身边拿了些树枝裹住露在外面的部分,猛一用力将断剑从她臂中拔出,剑一拔出,赫燕霞手上顿时鲜血直涌,穆紫杉连忙点了她手上几个大穴,才将血流止住。
断剑拔出,赫燕霞皱了皱眉,也不多说什么,从腰间拿出那把绯雨刀递到穆紫杉手上。
“你再用刀在我小腿上划个十字,帮我把里面的毒血吸出来……”
理所应当又不容拒绝的口气,就像能为她冒险吸毒的人是得了天下至高的尊贵一般,往日威严不减,丝毫没有一个伤者应有的孱弱。
穆紫杉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弯下了腰,半跪在她身前,拿了她递给自己的绯雨刀,在她肌肤上轻轻一划便多了一道利落深入的刀痕,里面紫黑的血液从伤口渗出,顺着赫燕霞洁白细腻的小腿流了下去。
穆紫杉抬头看了看赫燕霞,见她神色如常,连眉头也未皱一下,穆紫杉便又低下头来,拿刀在她腿上横着再划了一刀。
手拿着她的小腿,穆紫杉滞了片刻,定了定神,便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低下了头,嘴唇触上赫燕霞鲜血淋漓的小腿,嘴里略一用力便吸出一口紫黑的血液,将血吐在身旁之后又再低下头去,为赫燕霞继续除毒。
如此进行了一盏茶的时间,赫燕霞小腿上紫黑的血液终于转红,穆紫杉见她又陷入昏迷之中,也不吵醒她,二人逃跑急促根本没带衣服包裹,穆紫杉无奈只好从腿上撕下一块白布将她身上各处的伤口包裹好,包裹好她伤口后,穆紫杉早已衣衫凌乱破败不堪,可是想到山中除她二人也无旁人看见,索性什么都不管,背着赫燕霞继续前进。
此时已是深秋,深山之中枯叶遍布,穆紫杉背着赫燕霞,虽然脚上绑了树枝,还是踩得枯叶沙沙作响,赫燕霞的手从穆紫杉的胸前垂下,虽然已经昏迷,可是手中却还紧紧捏着那只白玉盒子,甚至有几次穆紫杉伸手去碰赫燕霞的手,想试试能不能将盒子拿下,可是试了很多次也无法从这个昏迷之人的手中将盒子拿走,也不知她是靠着什么办法才能在昏睡中也紧握这小东西不放的。
穆紫杉背着赫燕霞走了半夜,一直到东方渐白才背着赫燕霞找了处隐蔽的山洞钻了进去,而一直到了第二人的中午,无益堂的一行人才在穆紫杉她们放马处的几十里外找到一匹无人驾驭的棕红马,一个个气得捶胸顿足说不出话来。
无益堂的一行人追着赫燕霞走了几里路却发现前方毫无二人踪迹,由于是夜间行路又追得急迫,一直走了将近十里才发现地上已早无马蹄痕迹,不知赫燕霞和她那随从是从何时起消失不见,那蒙面女子心中略一细想大呼中计,说二人定是中途改道,只是这一路都没有岔路,却不知二人到底去了何处,众人急急忙忙沿路返回,一路仔细留意马蹄印记于何处消失,夜间众人视线不清,而这几日天气干燥路上满是灰尘,马蹄印记几不可见,是以一行人的速度较追来时已慢了几倍。
一行人走了小半夜才找到马蹄消失处,那蒙面女子略一沉吟,断定二人在此过了河,于是一行人驾马渡河,到了河对岸果然发现马蹄印向北而去。
无益堂的众人气愤不已,赶紧驾马朝马蹄印的方向追去,只有那个蒙面女子望着连绵大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姑娘,有什么不对么?”无益堂一人见她迟迟不走,回头问她,那女子听了这话说了句没什么,但是还是忍不住再看了那密林一眼。
那女魔头已经神智不清,想得如此复杂是否是太高估她了?
那女子低头沉默一会儿,也不再多想,跟着无益堂的人一路往北追去。
然后一直追到了第二日中午才发现又中了赫燕霞的计,那个蒙面女子也后悔不已,早知道那时便多一分心思,也不会放她二人多逃这么久。
“她二人定是下马进了郫山,故意放马引我们来追。”蒙面女子望着身后方向连绵不绝的郫山,眼神迷蒙不定。
“只是这郫山这样大……”蒙面女子淡淡地道,却没将这话说完,而是另起话头,给众人下了指令。
“我们先分头去找,找到线索的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回来通知之后大家再一起将她们截住……否则这女魔头诡计多端,指不定会想方设法将我们一一击破……”
“好,就按着姑娘说的办,这次是我们不小心才着了那赫燕霞的道儿,害得左师叔和黄师叔身亡,严师叔也因她身受重伤,不为三位师叔报了这仇,我们绝不会这样轻易将这魔头放了!”无益堂中一个年轻男人义愤填膺地说道,蒙面女子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一点头,就让众人分头去山中找那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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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穆二人在那山洞中休息了一阵,精神稍稍转好,赫燕霞昏迷了一夜也终于慢慢醒转,只是一张脸还是惨白得吓人,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关系,一张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赫燕霞醒来见穆紫杉再自己身边,便问她二人在这里休息了多久,穆紫杉说一个时辰左右。
“先背我出去,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故布疑阵也只能拖住他们一阵,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追进来。”
穆紫杉听了也不多言,将赫燕霞背在身上就走了出去,赫燕霞在她背上观察着四周环境,时不时吩咐她故意留下一点痕迹,时不时还会让她倒退往回走,穆紫杉不明所以,赫燕霞虽然虚弱地趴在她背上,可是口气却自信得像个指点江山的大将。
“这是五行阵法,若是他们照着我们留下的痕迹找来,定会在这块地方困上几天。”
明明被人追得如此狼狈,却还能笑得这样不可一世,穆紫杉实在觉得这人有够自负,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博学多识智计迭出,的确也有自负的资本。
之后又照着赫燕霞所说,一路行走的时候留意脚下,找到几株长得稀奇古怪的植物,放在口里嚼烂了敷在她周身伤口处,再用白布包好之后继续背着赫燕霞往前走。
二人一路行走一路沉默,穆紫杉本来话就不多,赫燕霞似乎也因为受伤的关系,精神大不如往日,就连往日对穆紫杉时不时的调侃也不再有了,只是一路趴在穆梓杉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穆紫杉沉默地走了一天,虽然一句话没有,眼中却有各样的思绪交杂,像是一路都在想着什么深奥难解的谜题,眼神既困惑又茫然。
一直走到太阳西沉,天色渐暗,穆紫杉终于自言自语一般地开了口。
“你……”可是一句话只说出一个字便不知该怎样说下去,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作罢,心想跟这人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没多大意义。
而且这人也一直趴在自己身上睡觉,便是问了估计也听不到。
穆紫杉想到此处,不住苦笑一下,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竟会想到向这魔头问这种古怪问题,只怕自己跟着人呆久了脑子也有些不正常起来,却不料趴在肩膀上那人竟然一直没睡着,听她问了一句话之后突然发出声音来。
“我怎么了?”依然是末尾上扬的语调,一点也不像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应有的语气。
“没什么。”穆紫杉淡淡地道,不想回答赫燕霞的问题。
“你答应过我,要服从我一切命令。”赫燕霞不依不饶,语气虽还带着威严,问的话却像个任性的小孩。
穆紫杉听了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权衡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
“你为何要冒险救我?”淡淡的语调,眼中却多了一团氤氲的困惑。
赫燕霞听了这话却只是笑了笑,对穆紫杉的疑问不以为意。
“只是顺手罢了。”口中轻松地答道,仿佛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刻意隐去那一场惨烈的恶战,或许只是心中那一点骄傲不允许她承认自己也会为了什么人甘冒大险,不愿承认自己也有了能被别人攻击的弱点。
穆紫杉却明白赫燕霞没有说真话,自己晕倒之前就已经见她冲出重围,若是那时候她丢下自己逃跑,也不会被那些人拖住,也不会身受重伤弄得像现在这样狼狈。
只是这个女魔头为何要费尽心思将自己救下?
这一点穆紫杉想不明白。
“你为何……那时不丢下我自己一个人逃跑?”穆紫杉脑中困惑更多,不自觉又开口问背上的人。
赫燕霞却少有地沉默了,一向只有她将人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却从没有人能将她问得无话可说。
赫燕霞沉默了很久,眉头皱起来又舒展开,最后只是朝穆紫杉笑了笑,虚弱的声音却仍旧带着十足的讥讽。
“你别想多了,我只不过需要一个背我的人而已。”
这话说得漏洞百出,若是那时她就一个人跑了,又怎会伤重到需要别人背她?
穆紫杉听了这话更觉得赫燕霞只是在敷衍,正要问她,却听赫燕霞一声刻意至极的呵欠声,然后那人便跟她说,我乏了,先睡了,你背着我继续走。
之后任是穆紫杉怎样说话赫燕霞也一句不答,穆紫杉也拿她没办法,只得一路沉默着背她继续前行,走到天色阴暗时才找到一个不大的山洞,穆紫杉背着赫燕霞进去休息半夜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