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延英殿,远离了那些香味,无情的病情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北辰隐约记得听谁说过,哮喘病人发病的时候最好是让病人取坐位或半卧位休息,所以他并没有让无情离开“燕窝”,而是命人把所有的门窗打开,保持通风后,就把人都赶了出去。
北辰一边给无情顺着气等着太医到来,一边注意着他的情况,无情面上的紫色正慢慢退去,也不怎么咳嗽了,但呼吸还有些急促,原本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不自然的红晕,一双星眸秋水潋滟,波光盈盈,竟让北辰看得失神。
“官家,太医署令到了。”门外,曹瑞躬身禀报。
“让他进来。”北辰回过神,向外招了招手。
太医署令背着药箱,满头大汗的进来了,呼吸不畅地就要行礼,北辰不耐,直接叫住了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些虚的,快过来给他看看。”
太医署令站直起弯到一半的腰,上前给无情号脉,又翻看了他的眼睛和嘴,弄得无情很不自在,他并不喜欢与人接触,可官家的好心却也不能拒绝。
太医署令望闻问切了一番,才起身对北辰揖礼道:“禀报官家,成大人此乃哮证,其证喘急而喉中有痰如拉锯声,重证可见张口抬肩,目胀睛突,面色苍白,唇甲青紫,汗出似脱。反复发作,可致脏气虚衰,真元耗损……”
北辰不耐地打断他:“别跟朕说这些,你直接说他现在怎么样了。”
“成大人此时并无大碍,应是已服过药了,此症尚未有根治之法,只能平日里多加注意,好生调养,且成大人幼时曾遭大难,五脏俱损,如不好生调养,恐怕……”后面的话,太医署令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却都是明白人。
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无情自然知道,所以他对太医署令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北辰皱了皱眉,而门外候着的曹瑞则一脸可惜地看了眼无情。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看是要开点药还是什么的,需要的东西让曹瑞派人去取。”
“诺。”
待两人退下,北辰倒了杯茶递到无情唇边,示意他喝一点:“咳了这么久,你的嗓子也该干了。”
无情已经顺了气,见到北辰如此,脸上有些动容,伸手去接北辰手里的杯子:“微臣惶恐,给官家添麻烦了,还请官家恕罪。”
北辰移开手,没让他拿走杯子:“什么麻不麻烦的,此事同朕也脱不了干系,是朕害你受罪了。”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北辰双眸一暗,平日里他看在原主的份上也不计较她们使些小诡计接近他,可这次牵连到旁人,他就不能不管了,看来这后宫该整顿一番了。
“微臣惶恐。”无情又是一作揖。
“这里也没其他人,你也不必如此拘礼了,我所知道的无情,可不是个谦卑的人。”北辰突然改了称呼,在无情惊愕抬头时,缓缓蹲了下来,把茶杯再次递到他的嘴边:“喝吧。”
“……”无情收起了脸上的恭谦,面色复杂地看着北辰,微起唇瓣,含了口清茶。
北辰轻轻扯出一抹笑容:“不装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一直以来,无情自问在官家面前表现的可圈可点,并没有什么破绽。
“你表现的确很像一个对官家恭敬有加的官员,而且非常完美,但就是太完美了,才让我觉得奇怪,我所知道的成崖余,是一个极傲气的人,他对皇帝,会恭敬会温和,但绝不该是张口闭口就是‘微臣惶恐’‘微臣有罪’的谦卑之人,你装的太过了,也低估了我对你的了解。”北辰把被子放进他手里,然后慢条斯理的给他整理凌乱的衣服。
“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官家如此看重。”脱去了恭谦的面具,温和的五官透出淡淡的肃杀,名为冷峻的寒冰浮现在眼底,他冷冷地看着北辰,露出一抹不带温度的笑容。
北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时,你的眼睛就和现在一样,冷淡却又漂亮的不可思议,像是天上的星辰。”
这样的话过于轻浮了,心高气傲如无情,又怎么会忍住这口气,他抬手一扬,就想给北辰一个教训,哪还去管眼前人是谁,又有怎样的身份。
江湖人都道无情是“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他的手有多快,由此可见。
但北辰却比他还快,在无情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被北辰牢牢抓在手中了。
“不要做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北辰淡淡地道,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无情却完全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北辰,他从来没想到,眼前这个应该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家,竟然会有如此的速度,无情并不是天下无敌,但他的暗器却是冠绝天下,从未有人能阻止他发招,而现在,面前这个本应该不会武功的人却做到了,这对他是一个打击,也让他的心沉了底。
“放开我!”
因为五脏俱损,不能学习内力,他发了比常人不知多了多少倍的经历去苦修勤习巧劲和暗器,又用了多少的时间以手代腿,练成绝世轻功。他相信自己不会弱于任何人,即使自己不能站立不能练武,可以说,他所有的骄傲与信念都来自这双手。
可现在,他最赖以生存的手却被人牢牢制住。连带的,那人似乎也夺去了他的骄傲与信念。
北辰却没有去看无情退去血色的清秀脸庞以及那被主人咬出血的唇,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手上。
相比于无情白衣公子的外表,他的手更像是一个练武者该有的。他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但本该保养得宜的手却长满了厚厚的茧以及许多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伤痕,破坏了那份完美。
这双布满伤痕与薄茧的手,握在手中说不出的粗糙,可以想见无情曾经怎样去磨练这双手,北辰的心里闪过一丝怜惜。
不过怜惜归怜惜,他还是没有放开他,如果放开,难保现在情绪有些失控的无情不会做些什么,他现在是仗着自己正在学些简单的修真法术(因为等着天庭来接他,所以只是学来自保的,不过因为他的境界高,又是第二次修炼,所以即使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也足够他笑傲天下了,毕竟修真讲究的是顿悟),才制住了无情,但他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完全躲开无情的暗器,而只要他伤了一点点,无情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潜伏在他们身边的那些暗卫就不会放过他。
目光往暗卫隐藏的地方瞄了一眼,确定那些人都退下了,北辰才低头应付现在的问题。
“只是一句夸奖,何必动怒呢?”
为了防止无情异动,北辰改两手为一手擒住他的双手,用空出来的一手把无情抱了起来,让他离开“燕窝”,北辰可是知道这把轮椅的厉害,还是别以身犯险了。
“放开我!官家若要我的性命,我绝无二话,但崖余绝不接受如此侮辱!”无情动不了,只能剧烈挣扎的,眉宇间现出一抹悲愤,星眸也仇视地盯着北辰,恨不得咬他一口。
北辰把他抱到龙床之上,见他闹腾,就顺手点了他的穴:“安静点,我可没打算侮辱你。”
无情不能动弹,连话也不能说出口,却还是冷冷地瞪着他,但眼里的惶恐和茫然还是轻易的被北辰发现了。
“燕窝”对于无情来说,既是他的战友,也是他的恩人,甚至是他的家。他自小失去了亲人,除了他与诸葛先生及三位师弟在一起时,就只有在“燕窝”里才能感觉到温暖和安全,而现在的他就像没了家的孩童,无助而茫然。
北辰为他脱了外衣,又给他摆了个舒适的姿势,拉过被子给他盖上:“闹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好好休息下,有什么事醒来再说,”说完又点了他的睡穴,见他昏睡过去,这才解了他的穴道。
好好休息一下,冷静下来,应该就不会动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