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飞来到梁奕舟在朱雀门的住所时,已近午饭时分。这个庭院与陶然亭近在咫尺,站在超大的全景阳台上,可以鸟瞰陶然亭公园全景。
绵绵今天因为参加幼儿园的端午节表演,所以还没有到家。家里除了常年操持家务的佣人外,雪飞竟然见到了钟嫂。
在香山别墅帮忙整理书房的时候,雪飞就见过钟嫂。这位香港女子短大毕业生,掌管着梁家在北京的多处宅邸,料理着身居北京的梁家人的衣食住行。她对梁氏家族有着命脉所依的感情,是个忠诚的仆从。
“小林,真高兴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钟嫂!您不是住在香山那边吗?”
“谢老师病了,我今天过来帮忙。”钟嫂解释道。
钟嫂口中的谢老师,就是专门负责照顾绵绵的谢静雯。谢静雯年纪已经不轻了,而且天生一副病似黛玉弱柳扶风的模样,身体状况看上去很让人担忧。
钟嫂陪雪飞在厅内坐下。这处宅子传承了中国古典建筑风格,高空间、大进深、很有气势。室内是精雕细琢的传统装饰,繁复的雕花之间透出沉稳的王者之风。
可是这种风范很容易给人带来沉重之感,加之室内冷冷清清,雪飞感到些许压抑。幸好旁边的钟嫂建议说:“雪飞,下景色不错,咱们下去透透气!”
雪飞连不迭地点头,跟着钟嫂到了下。
盛夏的晌午,庭院里的核桃树斜斜的阴翳这幢宅邸的青色砖壁。而道旁的小花坛里,是绵绵种的蚕豆,已经开出了紫白的小花。
钟嫂开口问道:“小林,你在什么学校念书,是学什么专业的?”
“哦,我在B大学中文。”
“中文?嗯,很好。谢老师是学儿童心理学的,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
“哦。”雪飞不明白,钟嫂为什么又提起了谢静雯。
“时间可过得真快啊!我在梁家已经第四十个年头了……谢老师刚来的时候,才十九岁,大学也还没有毕业。那时大小爷才三岁,谢老师这么多年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丢在一边,全心照顾大少爷的生活、负责他的教育,把他完完全全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咦?”雪飞又犯了没头没脑的毛病,问道,“可是,梁总为什么叫她‘静雯姐’呢?”
“大少爷一开始就这样叫的,改不了口了……就跟绵绵叫你‘雪飞姐姐’一样。”
“哦,这样啊,呵呵。”
雪飞傻笑的时候,仍然隐约感觉到钟嫂话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钟嫂继续说道:“可是谢老师身体一直不好,照顾孩子很辛苦。大少爷一直说,应该早些找一个能接替谢老师的人,好让她好好修养……”
雪飞听到这里,心里突然打出一个结。莫非,那个接班人的候选,正是她自己?梁奕舟对她的好,给她的种种,都只是因为,他想要一个谢静雯的接班人?这个疑问让雪飞的心仿佛一下子沉入冰窖,久久没有回暖。
正在此时,特种兵保镖倪洪虎开着那辆“世界上最安全”的车,缓缓地驶进了院里。原来那辆改装的富豪S80车是绵绵的保姆车。
据钟嫂说,那车根本就是黄金做成的。
好,雪飞承认自己错了,梁奕舟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只是他表达父爱的方式,比较特别。
绵绵从车上被抱下来,刚刚站稳,就立刻扑向雪飞怀里。
见到绵绵的小脸,雪飞的心暖暖地化开,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她不愿再去想那么多,虽然对梁奕舟对绵绵,她有太多的疑问,可是此时此刻,她并不想知道。
“爸爸让我跟你讲端午节的民俗,你要听吗?”雪飞吃过午饭,和绵绵在房间里玩耍。
绵绵自顾自地背起来:“端午有风俗,做香包、包粽子、赛龙舟、家家户户门前挂艾叶菖蒲、炸巧果儿……”
雪飞惊叹:“天啊,你比我知道得还多!那怎么办?我还用不用跟你讲了?”
绵绵不理会她,忙着把自己的毛绒公仔全数搬出来,堆了一床,然后挨个儿拿起来抱抱。
雪飞不甘心地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材料,说:“那什么,我还是把我准备的材料给你念一遍?不然,我没法向你爸交差啊!”
绵绵调皮地耸耸肩。
雪飞走过去,从床上的毛绒公仔堆里扒开一块地方坐下,自顾自念起来:“端午节的来历:从前有个大诗人名叫屈原,非常有才,长得又很帅……”
“肯定没有爸爸帅!”绵绵淘气地插嘴。
雪飞白了她一眼,继续念道:“屈原,名平,字原,出身于楚国的贵族。公元前340年诞生于秭归三闾乡乐平里……”
绵绵见雪飞像学究一样的坐在那里摇头晃脑,故意调皮地抱起一个毛绒章鱼宝宝,大声说:“章鱼呀章鱼,你妈妈怎么把你生得没有头发?”
雪飞听得扑噗一笑,强忍笑意继续念道:“屈原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任左徒、三闾大夫,常与怀王商议国事,参与法律的制定,主张章明法度,举贤任能,改革政治,联齐抗秦……”
绵绵又抱起一只小猫公仔,抚摸着说:“小猫呀小猫,你好可怜,一直睁着眼睛睡不了觉,我拿你怎么办?”
雪飞被绵绵彻底打败了,她盘起腿坐在床上,问:“你听不听我讲?不听我就回家了哦?”
绵绵赶紧走过来拖住雪飞的手,说:“不要不要,姐姐,你别走……”
“你当我是透明的,那我在这儿干什么呢?”
“姐姐……姐姐你教我识字!”绵绵指指雪飞手里的稿子,讨乖道,“我要认很多的字,以后妈妈来的信,我就可以自己念了……”
雪飞被绵绵弄得哭笑不得。她心里一直的疑问又一次浮出水面,这个小女孩怎么会一直收到她妈妈的信?她的母亲,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雪飞迷蒙怔愣的时候,绵绵又搬出好多识字的书,摆到雪飞面前。
雪飞随手翻了翻,决定用启发式教学法教绵绵认字。她指着“尿尿”两个字问绵绵:“绵绵你看!这第一个字念‘尿’,第二个字是不是和第一个字一样呢?那第二个字应该念什么?”
绵绵可爱的点着头:“嗯,念什么呢?念‘裤子’。”
尿裤子?雪飞满心怜爱地揉了揉绵绵的头,笑得死去活来……
夏日的午后,空气被太阳烘烤得燎动而扭曲,天气炎热得令人窒息。
梁奕舟来到李昌民家,跟他说起了公司近期的一些事务。唯独,李昌民在听了梁奕舟对付滕正生的毒丸计划后,不置可否。
“奕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这个问题,老天帮你解决了,那固然好,而如果老天没有帮你解决问题,那就说明他对你的能力有信心……”
梁奕舟早料到老狐狸这种事不关己的论调,他点点头,说:“李董,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这件事只要您能帮忙,我们一定能成。”
“奕舟啊!”李昌民拍拍梁奕舟的肩,“你父亲和滕正生在生意场上切磋了大半辈子,我从来不偏向他们任何一个。为什么?所谓世事如棋,棋局中的人会自行把握,旁人怎么好参上一脚?”
“李董,您不是旁人,您是主宰着棋局的人。恕我冒昧,滕叔的所作所为已经达到近乎荒唐的地步。商事如战,您一定要帮我。”
“哈哈!”李昌民笑道,“奕舟,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半晌,李昌民捻着胡须,终于悠悠地说:“奕舟,我老了,还能有什么所图?只剩下一个孙女黛琳。她父母去世得早,她是我唯一的牵挂了……”
梁奕舟漠然地想,这个李昌民,兜了这么久的圈子,无非意在说明,他梁奕舟对李黛琳的态度,决定了李昌民对奕驰地产的态度。
“我明白,您将黛琳交给我,是对我的厚爱。”
“是啊!你和黛琳的事,应该提上日程了。”李昌民又郑重地拍了他的肩,“奕舟,早点让黛琳知道你的心意,她连做梦都在念你的名字……”
梁奕舟终是说出了最不情愿的话:“李董,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好好照顾黛琳的。”
从李昌民家出来,天已经擦黑。梁奕舟驱车回到家时,钟嫂迎上来说:“大少爷,孟依小姐已经睡了。”
“嗯。”梁奕舟把手中的包交给钟嫂,便向绵绵的房间走去,却见钟嫂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他问。
“嗯……林小姐,也睡着了――在孟依小姐房间里。”
梁奕舟闻言心里轻颤。他未曾料到雪飞还没有回家。这就像派对结束后,最香醇的酒还没有打开,留给了主人一个意外的礼物。
他解下手腕上的表,向绵绵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