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头上隐隐作痛,但郝靓却恨不得刚才季月的手再重一些,把她打昏过去算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她实在不想去面对!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做鸵鸟,有人却不允许,季月高八度的声音在公寓房里回响:“单尔信,我是你姐,你居然不帮我?我叫你过来干什么呢?你居然只顾护着那小贱人!”
单尔信略略松开郝靓,却仍将她揽在怀里,嘴唇紧抿,冷冷地看着季月:“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这不能作为你胡乱骂人的理由,第一次我原谅你,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你说类似的话。”
季月张口结舌,却狠狠地瞪了郝靓一眼,接着顾不上理会他们又看向于静涵,见她已经被于家父子拉到身后护起来,一张脸虽然惨白凄惶,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年轻娇艳,想到自己和郭海亮青梅竹马,恋爱都谈了十好几年,青春早已在不知不觉流逝,忍不住悲从中来。
“季月姐,其实……”其实于静涵也不是刻意要做小三的啊,她连那男人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他有了未婚妻呢?不过季月到底也是受伤害的一方,郝靓被她脸上的悲伤和愤怒所感,刚要开口安慰,却又被季月恶狠狠地瞪了一下:“你闭嘴!”声音冰冷愤怒,又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鄙视和厌恶。
郝靓何等敏感剔透,她隐隐觉得季月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因绝对不止是她刚刚护了于静涵一下那么简单,于是立刻停止说话,静静地观察着场中的各人。
季月终于开始面对一切的始作俑者,恨声道:“郭海亮,我们婚期都订好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了断?”
面对这杂乱的场景,郭海亮却没有丝毫的难堪,他只是唇边的笑意减退,依旧潇洒闲适:“我正在解决,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捣乱的话,没准已经了断了。”
季月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刺激的跳脚:“了断?她肚子里有孩子了吧?孩子还在吧?我记得上次那个可没这么麻烦,直接打了麻药推手术室了!”
此言一出,于家三人,还有郝靓,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们没想到类似的情形居然不是第一次出现,更没想到季月的态度居然是这样的。尤其是于静涵,一张脸白到泛青,手下意识地就抚上了小腹。
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季月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当下冷哼一声:“又一个做着凤凰梦的乌鸦!”
郭海亮终于皱眉:“季月,你过分了!”
季月又开始激动地吼叫:“我过分?你要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我至于这么过分吗?郭海亮你给我说清楚,这个婚你到底还要不要结!要是结,你就给我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弄干净了!”
郭海亮仍是皱眉,淡淡地看了季月一眼,只这一眼,季月立刻停止了吼叫,片刻后,她便有要窒息的感觉了,等她回想起来自己刚才说话的内容,她立刻变得有些结巴地道:“海,海亮,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郭海亮却没容她说完,淡淡地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婚礼就先缓一缓吧。”
一瞬间,季月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似的,刚才的勇猛全都消失不见,她带些紧张,语气却十分柔顺地道:“海亮,别开玩笑了!郭伯伯上次来看我家老爷子时,说请柬都印好了,再说伯母不是说急着抱孙子吗?”说到孙子,季月的眼皮抖了抖,不着痕迹地看了于静涵一眼,后者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又往哥哥的背后躲了一躲。
“这场婚礼是我们季家和郭家的盛事,两家的交情超过半个世纪了,虽说现在郭家很多人迁往海外,但根本还在大陆。再说我们从幼儿园就开始的交情,岂是几个阿猫阿狗说破坏就破坏的?”季月对着郭海亮说话,语调温柔,但话里话外的威胁和不屑,还是让于家人险些怒发冲冠。
姜还是老的辣,于自强结合这段时间得到的信息,在听了两人的对话,很快想到了所谓的“郭家”和“季家”都是什么身份,如果还在海外甚至是家乡的C城他都不怕,可被不孝女儿引至B城,踏在人家的地盘上,他是黑白两道都混过的人,自然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这“郭”、“季”两家,远非一般的地头蛇可比。
结果于自强一张老脸憋得茄子一般,紫了又青青了又紫,却始终没有任何言语动作,连于浩洋也被他拽得紧紧的,于浩洋此刻只想揍人,早已失去语言功能,奈何这么多年他只顾读书经商,力气硬是比不过曾经赤手空拳闯天下的于自强。
至于于静涵,则更是被季月的话气得摇摇欲坠几欲昏倒。
唯一有能力有动机反对的似乎只有郝靓了,她没有忘记刚才季月的警告,却也忍不住唇角轻扯,带着讽刺地道:“既然你们‘夫妻’二人要商量‘婚事’,那么我们这些外人就先告辞了!”身处季月的位置,怎么着都应该是个让别人心怀歉意以及给予同情的角色,可她这几句话一出口,却让郝靓对她的印象急转直下。
季月或许本来无错,可她在感情的蒙蔽下,在权利和金钱的娇惯下,已经扭曲了最基本的道德观和是非观,做出自以为高贵的姿态,其实在真正的智者眼里,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郝靓没有刻意隐藏脸上的不屑,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她不觉得于静涵这事还有什么和平解决的办法,继续纠缠毫无益处。但不管怎样,于静涵总算是插足者,及早抽身才是正途,免得越陷越深。
听了郝靓的话季月一愣之下没能反应过来,郭海亮却凝视了郝靓片刻,又看了一眼单尔信,然后微微一笑开口:“也不能说是外人吧。”
他这句话让季月的脸色瞬间一变,接着她便看到郝靓脸上的不屑,再者她是和郭海亮熟到不能再熟的人,又是心之所系,自然能察觉到郭海亮对郝靓的微妙态度,虽不能作准,女性的直觉已经让她本能地开始攻击。
作为自小被娇宠到大的娇娇女,季月的攻击是不顾后果毫不留情的。
“季月,不要胡说八道!”其实在她眼睛通红张口欲喊的时候,单尔信便发现不对想要阻止,可是来不及了,季月状若疯狂,他又不能真用抹布塞住她的嘴。单尔信急切之下便要拉郝靓出门:“走,咱们别理他们这群疯子!”
郝靓却并不随着他的力道离开,今晚的事情虽然混乱,她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她努力挣脱单尔信的手,等着听季月要说的话,虽然从她的眼神和表情来看,那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话。
而且单尔信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他似乎很着急,近乎抓耳挠腮地着急,郝靓很轻易地便看出他有事瞒着自己,那件事他非常非常不想让自己知道。
郝靓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无论悲喜,不管好恶,她总要求个弄个清楚明白,干脆利落。自父亲去世以后,她不觉得这世上还有她无法承受的事。
然而她错了,下一秒钟她便发现她错的离谱!
这件事她真的无法承受。
“你说这个小贱人不是外人?她算什么东西!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也配进我们季家的门?我呸!当年她妈……”别的对手抗击打能力都不够强,季月调转炮口,对准更强大的对手开火。
“季月!你他妈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没想到季月爆发的火力如此之猛,单尔信脸色黑如锅底,几步冲上前将季月制住,一手将她双手反剪,另一只手去捂她的嘴,因此她后面的话并没能说出口,但饶是如此,也已经够了。
季月兀自胡乱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见她无法再开口,单尔信才抬头对郝靓道:“这女人疯了,你先带着他们回去,我稍后再联系你!”
郝靓的脸色有些发木,腰背挺得笔直,一双纯黑的大眼此刻更是黑的深不见底,衬得她皮肤雪白如纸,许久之后她才愣过神来,看了眼那仍纠缠在一处的姐弟俩,还有抱胸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郭浩亮,郝靓再开口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既然这样,那我们几个就先告辞吧。”
这次再无阻拦,几人终于出了大门。
一行人都沉默无语,当郝靓终于脱离了沉思的状态之后,才发现已经来到楼下,而于家父子三人都在沉默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郝靓有些恍惚,本来今天是要帮于静涵处理事情,她理应是大家关心和担忧的对象,怎么最后形势急转直下,自己变成被人用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着的人了呢。
郝靓尽量笑得和暖:“你们住哪里,酒店吗?要不要我送你们过去。”
仍是一阵沉默,于浩洋先打破了这种沉默:“靓靓姐,我和小妹回酒店,你跟我们一起吧。”拉着于静涵上前一步,自动忽视于自强的存在,于静涵也赶紧道:“是啊是啊,我们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
郝靓看着他们兄妹,心头一暖,鼻头却开始泛酸,刚要说话,一直被忽视的于自强却突然开了口,他眉头紧锁,让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显得冷硬,他开口后,更冷的却是他的声音:“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郝敬,不管他是不是你爹,你都没必要以报复为目的鼓动我的儿女疏远我。”
被那句“不管他是不是你爹”刺激的浑身一颤,郝靓感觉到心头一阵尖锐的疼痛,想也不想,话便从口中逸了出来:“他当然是我父亲!这点无需任何人的质疑。至于你的儿女疏远你,是我这个八年没见的人所能挑唆的吗?人在做天在看,于自强,做了亏心事便不要害怕遭报应!”
见于自强脸上怒意顿现,郝靓愈发冷笑:“他们的死是和你没关系,我也相信你绝对不想害死李阿姨,可是你敢说我爸爸和江秀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使的好手段!先害得我爸身败名裂,再用李阿姨最受不了的外遇事件刺激她,还让江秀死缠烂打,连李阿姨原谅我爸的机会都打算给不给,想逼着他们离婚,然后你再趁虚而入,我说的对不对?”
郝靓一发而不可收,上前一步逼问于自强:“耍这么多手段你如意了吗?不管你成不承认,他们都因你而死,我恨你一辈子不打紧,你的儿女也不会原谅你间接害死他们的母亲!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李冰阿姨和我爸真心相爱,她到死都没怀疑过我爸,他们生同寝死同穴,她还怀了我爸的孩子,可惜那个男婴都成型了,却因你而死,你害死了他们,也害死了我们的弟弟,那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弟弟,你觉得我们谁会原谅你?你虽然活着,我却觉得你很可怜,比他们可怜多了,你这辈子就抱着你的钱和你的极品爹娘过一辈子吧!”
随着声声控诉,郝靓早已泪流满面,她的声音原本清脆动听,此刻听起来却说不出的阴森凄凉,带着一股极强的怨气,让站在一旁的于家兄妹都一脸震惊,转而不知所措。
当年在郝靓和单家的强势干预下,郝敬和李冰的后事于家人不曾涉足,因此李冰被害时怀有怀孕的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包括于自强在内。
被郝靓近乎诅咒地怒骂,于自强却眼神呆滞,木头一般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只有控制不住而颤抖的嘴唇,显示这还是个能活动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冰冰这辈子只爱我一个,她不可能给那个书呆子生孩子!”许久之后,于自强终于有了反应,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锐利的眼睛瞪着郝靓:“你个小野种不要胡说八道!”
郝靓眼睛通红,那句“小野种”一出,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地冲于自强吼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和那个郭海亮都是人渣!你们以为自己在外面寻欢作乐,家里的女人都还会不离不弃地在那里等着你们吗?李阿姨温柔善良,聪明睿智,你以为她会和季月那个蠢女人一样犯|贱吗?其实这么多年你心里也不好受吧?众叛亲离的感觉不怎么样吧?我告诉你!这都是你活该,活该一辈子不得安生,你最好天天做噩梦,你活着都是多余,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郝靓一步步逼近于自强,于自强眼睛红的几乎要喷火,想也不想便举起饭钵般大小的拳头向郝靓的头挥过去,却奇迹般地看到她在微笑,并且轻轻地闭上眼睛。
于自强的怒火忽然一下子就消散了,他慢慢放下拳头,神色颓废凄凉,眼神却怜悯,慢慢开口道:“算了,我和你计较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比我惨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虽然感情不和,但到底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被郝靓步步紧逼地辱骂诅咒,于家兄妹俩也颇有些难堪,奈何郝靓说的都是事实,他们不能也不想去帮着于自强说话,只能装作没有听到,唯独在察觉于自强有动手意向的时候打算扑过去阻止,却没想到在一瞬间事情急转直下,父亲扬长而去,毫发未伤且口头占尽上风的郝靓却突然委顿在地,面如死灰,似乎一下子被抽尽了所有力气。
“靓靓姐,你没事吧?”此刻于静涵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事情,她脑子里被今天获知的信息充斥着,几乎不能自行思考。
“我没事,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郝靓坐在马路边,头也不回,声音冷漠且平淡,却流露出无限的疲惫。
于家兄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没动脚,郝靓给他们的感觉向来冷静且强大的,是他们中间的主心骨,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她的真实情绪,此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兄妹俩才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比于静涵大了三岁都不到。
“你们回去吧,我陪着她就可以了。”于家兄妹扭头,正看到单尔信从公寓里面匆匆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