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盐已经煮出来了,张巧儿等人自是很快就把它们挑到城里去卖。因是私盐所以张巧儿等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贩卖,只敢戴了遮头遮脸的大斗笠,兵分几路、先偷偷的寻了几间不起眼的盐铺试探,委婉的问掌柜的有没有进货的意思。
闽南沿海一带卖私盐横行,参与制贩私盐者不仅成份复杂,且人数众多、遍及各地。在福建路西部的上四州地区(建、剑、汀州及邵武军),因地险山僻,当地有一半以上的居民常年以贩私盐为生,有时甚至整个村落的人都外出往返贩盐。
因此在闽地沿海一带,偶尔有人挑着三、五石私盐到盐铺兜售,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大家伙儿也都心知肚明这盐的来历。
虽然偷偷贩卖私盐是犯法的事儿,但因小老百姓卖的私盐的数量通常很少,因此官府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会,只把心思全放在抓那些贩卖大批量私盐的盐商上。
毕竟那种大盐商走私一次私盐的利润,远远超出那些只买三五石盐的小老百姓。且小老百姓大多只会在盐的产地,拿少量自个儿煮的盐易物、或是换取几个铜板子儿,大多都没能力把盐销往那些缺盐缺得紧的地方。
不过张巧儿几人都晓得他们这是险中求财,虽然不一定会出事,但也不能保证稳稳当当的一点风险都没。因此齐大郎谨慎的提议大家分成五路,分别把手中的六石盐卖给六间不同、且所在位置相差甚远的盐铺。
张巧儿几人一把盐给打散了卖,最多的那个人也才卖两石、一点都没惹人怀疑,五人很快就分头把那六石海盐脱了手,统共得了二十四贯钱。
之所以只卖了二十四贯钱,乃是因那盐铺收私盐每石只肯出四贯钱、足足比官盐的价钱低了一半!不过这些盐铺收了私盐后,大多会以比官盐低两、三贯钱的价钱卖出,若是出高于四贯钱的价钱收私盐,那盐铺每石私盐的利润就连一贯钱都没有了,那就不值得盐铺冒这个风险收卖私盐了……
不过即便头一次煮的盐只卖了二十四贯钱,但对张巧儿等人来说也算是一笔巨额收入了,就连齐大郎都没一次赚过这么多钱!
因此齐大郎再一次对张巧儿刮目相看,并且忍不住追问道:“四娘,这煮盐的法子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张巧儿早就猜到一定有人会问这件事,因此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当下便不慌不忙的答道:“早年我暂住在外祖母家时,无意中听村子里一个走南闯北的人提起过,那人似乎是从别处听来煮盐的法子,据说我们这一带的亭户都不是用这个法子煮盐……”
“那人也不晓得这法子是真是假、可不可行,只把它当成玩笑话说出来给大家伙儿听。当时听到的人都觉得不以为然,只有我听了十分感兴趣并偷偷的记下了,从那以后我没事就喜欢琢磨这个煮盐的法子,慢慢的便琢磨出有可行性的法子来了……”
张巧儿说着顿了顿,为了能让自己的这套说辞变得更加逼真,她很快就又补了句:“我先前其实也有些不敢肯定我琢磨的法子能不能成,没想到我们一试竟真的成了!看来当年那人无意中透露了一个发财的好法子,可惜当时听到的人都把这个法子当成了玩笑话,听了后很快就忘了、只有我白白拣了个便宜!”
张巧儿小时候的确是被吴氏送回娘家寄养了一年,因此她说的话齐大郎几人都丝毫没有怀疑,并且几人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分钱上头去,这回煮盐的本钱是齐大郎先出的,因此张巧儿十分大方的说道:“这头一次煮盐卖的银钱,我们两家人一人分一半,这样分齐大哥哥你同意不?”
张巧儿心想自己这边出了三个人、还出了点子,最后只分了十二贯钱,这样的分法应该还算是公道了,齐大郎应该会赞成才是。
没想到齐大郎听了却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道:“这样分不好,这二十四贯钱你们都拿去吧!等下回多煮些盐卖时,我和小二再多分一点便是,反正我们也不急着用钱……”
齐大郎知道张家拒绝陈氏、被陈氏翻脸索要物事一事,所以他才会主动提出把头一次卖盐得的钱都给张家,想帮张家先解了这燃眉之急,让吴氏不必每每碰见陈氏就被她冷嘲热讽一番,也让陈氏今后没机会再拿这些人情债来要挟张家大房。
齐大郎虽然没把用心说出来,但张巧儿几人却都心知肚明,张二郎更是笑嘻嘻的硬搂着齐大郎的肩膀,半开玩笑半感激的说道:“你这小子够朋友!多谢了!下次你家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而有了齐大郎的慷慨相助,吴氏得了张巧儿兄妹塞给她的“第一桶金”后又惊又喜,随后也舍不得花到别处去,当下就用那些钱置办了米、菜等物事,一样样的送到陈家丢在陈氏面前,并不忘把话和陈氏说清楚:“三弟妹,你们陈家送到我们张家的物事,算是我们大房和二房各得了一半……”
“二房那一半他们大概算是用三娘以身抵债了,而我们大房得的那一半物事,现下我已一样样的都还上了,还请三弟妹睁大眼睛清点清楚数目,别回头又赖我们大房占了你们陈家的便宜!”
陈氏闻言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似乎不相信吴氏能在短短时间内把物事都凑齐了,竟不让丫头婆子帮忙、亲自动手清点物事。陈氏前前后后的点了好几遍,见吴氏竟真的把样样物事都还上了,心里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很不痛快。
不过吴氏已经把物事都还上了,并且那些米、菜等分量也只多不少,让陈氏就算是想在鸡蛋里头挑骨头、也寻不到由头,最终吴氏等人终于得以扬眉吐气、抬头挺胸的离开了陈家。
且先不说吴氏和陈氏如何过招,却说张巧儿几人再偷偷的煮了几回盐卖、慢慢的靠着煮盐积攒了一点积蓄后,齐大郎便寻了个机会、对张巧儿兄妹说出了他的顾虑:“险中求财始终有些不大稳妥,这私盐我们卖个三、五回倒是没太大干系,但长期卖下去我却不赞成……”
齐大郎提的问题、张巧儿其实早就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并且早早的就做出了决定———张巧儿也是想先冒险把第一桶金给赚足了,然后再想些别的法子、用第一桶金做本钱来生钱!
毕竟这煮盐的确不是长久之计,张巧儿等人不可能一直冒险干这行当,也不可能大规模的生产私盐。煮私盐卖充其量只是张巧儿发家致富的一个踏板,必须适而可止、见好就收,否则弄不好真会惹上官司!
因此齐大郎一把顾虑说出来,张巧儿马上一脸赞同的附和道:“齐大哥哥说的没错,我们是差不多该收手不干了,这贩卖私盐毕竟是桩不占理儿的违法买卖,我阿爹和阿母其实也不怎么赞同,已经偷偷的说过我们兄妹好几回了!”
张大郎兄弟听了也是齐齐点头,表示赞同即刻停手。
而既然大家都对停手一事没有异议,齐大郎几个小子立刻就动作起来———先是把煮私盐的器具都藏了起来,再把那些引盐水的水槽都拆了,最后把煮盐的茅屋也改成张家的厨房,一点一点的把煮盐的痕迹逐一销毁。
而煮盐这条财路一断,张巧儿闲来无事便开始琢磨新的赚钱法子。不过时值六月、眼看着很快就要迎来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了,为了让齐大郎兄弟和张大郎兄弟专心备考,张巧儿暗暗打定主意不再把他们拉入伙,免得耽搁了他们读书的功夫、影响了后半辈子的大好前程。
并且闲暇之余,张巧儿还把煮盐赚来的银钱分成了两部分,其中大部分交给了吴氏保管、准备给张大郎兄弟当上泉州府参考乡试的盘缠;余下的一小部分张巧儿自个儿偷偷的留着,打算寻到商机后用来当本钱、用它们来继续替张家生钱。
不过张巧儿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想出新的挣钱法子来,只能把心思都放在照顾张大郎兄弟的起居饮食上———这古人参考科举,难度可是一点都不比现代的高考低,同样是件劳心伤神之事!
且读书最费的就是脑子,加上张大郎兄弟十分勤奋、日日都熬夜苦读到深夜,身体也就更加需要补充营养了……
而那些富人家才吃得上的鲍鱼、鱼翅、人参等补品,张家自是不可能有钱买来给张大郎兄弟吃,不过张家每天却都有许多卖剩的海鱼,那些卖剩的海鱼因北宋储藏条件差,很快就会发臭、发烂、死掉,所以最终都只能白白的扔了……
张巧儿见了觉得十分可惜,于是便每天都会从卖剩的鱼里挑几条新鲜肥嫩的,变着法子给张大郎兄弟做各种各样的鱼吃。除此之外,张巧儿见反正家里每天卖剩的鱼都很多,于是每天还会精心炖熬上四大碗海鱼,两碗让张大郎兄弟只喝汤不吃肉,另外两位碗则悄悄的送去齐家……
这海鱼本就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因此张大郎兄弟吃了倒是多少能补充一点营养,加之张家现下家境已慢慢得到了不小的改善,吴氏三不五时还是能匀出银钱来、切二两猪肉回来烧给两个儿子补身子。因此张大郎兄弟虽然日日都挑灯苦读到深夜,但身子骨倒是没见消瘦多少。
不过张巧儿深知光是补充身体的营养还是不够的,于是特意找货郎儿称了好几斤核桃,每天剥好了另外装在小碟子里,平时中午给张大郎兄弟送饭时一并带了过去。张巧儿把饭送到州学后,还会监督不爱吃核桃的张二郎把核桃都给吃了,好借着这样的法子替张大郎兄弟补脑。
这一日傍晚时分,张巧儿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拿手菜“糖醋鱼块”,才刚刚把鱼剖了收拾干净、仔细的把鱼肉给单独剔下来,还没来得及给鱼肉上料腌制,远远的就听到了张二郎比寻常高了几分的声音……
张巧儿听到声响一扭头,就见张大郎兄弟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张二郎满脸喜色、一见到张巧儿就语带欣喜的说道:“阿妹,咱家又有好事了,且这件事还和你有干系!阿母说的没错,阿妹你真是我们家的大福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像米虾米话要说,但是不说不习惯啊,嗯,那就说———有我们巧儿,张家的小日子很快就会红火起来哟!
还有,小齐童鞋喝了我们巧儿精心炖的鱼汤,是不是会像打了鸡血、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不考个状元回来不罢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