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见此哪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心痛的看向宋青书,那眼中的痛苦仿若凝成了实质,沉重而浓厚,使青书更不敢直视。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王保保叹一口气,“每次都是这样,你有什么为难之事,从不肯开口对我说出来,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一味独断专行。这就罢了,你是有苦衷,我不会责怪你,可是,你不能次次拿你的身体开玩笑,那些人的命,真的就值得你如此么?”
青书垂着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从小孤苦断了,失去了父母的庇佑,受尽了世间的冷眼白眼,那时他就知道什么事都不能靠别人,早养成了任何事自己一力承担的习惯,什么苦都不敢对别人讲。所以当看到彭和尚陷入危险的时候,他首先想的就是自己要如何将他救出来,一点也没有考虑到向王保保求助的可能。
可他却忘了,王保保一直担心着他,自己若当时光明正大的向他求情,他估计也不会为难彭和尚 。可是从小到大,他的心房筑的的太深了,一颗心外面,层层叠叠都是坚硬的壳,就这都被前世所爱的人上的遍体鳞伤,他如何能不小心防备?就算知道王保保是关心他的,可当事情来临时,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将其剔除在了自己的世界范围之外。
有些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而有些人,却是盼着和他人共患难,以期走入这个人的心里。而他,拒绝了王保保的这种行为。
青书长时间不说一句话,只是低头沉思,好看的眉峰紧紧蹙在一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每当这个时候,王保保就觉得他将自己隔绝在了这个世界之外,哪怕费尽心力,也不能够向他靠拢一点。这种感觉使他痛苦,使他恐慌,遂叹一口气,放软了语气,“青书,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很担心你,所以也请你重视你自己,不要随随便便冒险。这次见你,我发现你的身体比起上次,明显差了许多,如何你还不肯珍惜?还是,你真的想让我心痛?”
“我,我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哪个人会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你莫要说笑了……”宋青书总算开了口,可说出的话却仍带着敷衍,不肯吐露真实的心声。王保保听的恼怒非常,只想将这个一味倔强,死不悔改的人狠狠揪住,揉碎了磨圆了融化成了水纳进自己的骨血里,看他以后还不顾后果伤害自己?还嘴硬心硬不肯接受自己的关心?
可他终没有这样做,他爱他,所以他是哪种样子,他便爱他哪种样子。纯善如水也好,邪恶入魔也好,他只是爱他这个人而已,只要他是宋青书,他都爱他。轻轻地舒一口气,将胸中的憋闷稍稍释放,王保保抬手握住了宋青书的双肩,目光严肃而深沉,“算我求你,你要珍惜自己,以后遇到什么危险,先不要想着别人,先想想你自己……还有,我……在我心里,你的命,比谁的都重要,你懂吗?”
“我……”宋青书还要说话,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要说什么。能说的王保保都说了,不能说的他也说了,是啊,他还求些什么?还在这里倔强坚持个什么?那样表明心迹的话,还不能够使他放下心防吗?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听到了这样坚忍而沉重的话,都会陷入情爱之中,不能自拔吧!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女子,他不需要一个人,时时将他当成一个脆弱的女子来保护。而且,那样的心防,伴随了他这么多年,几乎就像呼吸一样彻底融入了他的生活,要他一时如何能抛弃?王保保的话固然令人感动,可他不是单纯幼稚日日期待爱情的小女生,所谓的誓言不过是一时的失言,要他如何确信,王保保不会在某一天后悔自己的失言?
一瞬间,将所有的事情想了个清楚,那么如何做,似乎是十分明了的答案了。可为什么心里闷闷地?不是那种通彻心骨,撕心裂肺的疼,只是钝钝的,一点点在心间厮磨,苦痛却似乎散遍了全身,难受非常。最终,宋青书一点一点掰开了王保保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神色冷淡的下了逐客令,“我自己的事,自己操心,小王爷位高权重,事务繁忙,还是不要讲青书这样的一介草民放在心间,图惹烦恼了。”
那一瞬间王保保的表情他没敢看,隐约是非常平静,对啊,他自然非常平静,自己,不过是他生活中一个偶然的过客罢了。
接下来几天,青书都在养伤。王保保吩咐人送来了大量珍药灵药,人却不再来了。也分不清心里是欣喜还是失落,宋青书也不去管他,只想着现在诸事已了,自己大约可以回武当了,三师叔还等着自己给他送药呢!
可是,他刚和王保保闹僵,而且他自己也不准备和好,辞行的事,却要如何对他说起?这日晚间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隐约的走动声,看着映在地上的一小方块凄冷的月光,心里沉重不已,如何都不成眠。
隐约听到一声响动,他还以为是错觉,转过头来,却看到范遥站在自己床前。仍是银光闪耀的面具,注视着他的目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宋青书吃了一惊,连忙坐起身来,他可没忘记上次这人要取掉自己的性命。虽然知道自己全力一拼也不是对方的敌手,何况现在还受着伤?可仍是双拳握紧,小心戒备着。
范遥却没有如他想的那样直接动手,而是微微转过了头,目光看向桌上的钧瓷花瓶,淡淡开口道,“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放心,你救了彭和尚,是我明教的恩人,我不会杀你的。”
宋青书顺着他之前的目光低头看去,自己的内衫因为睡觉,衣带散开,露出了大片肌肤,左胸那里,还有一个明显的牙印。若换做从前,他就是光着上身同别人说话,也不会觉得丝毫尴尬。可现在只是这样,他自己也有些害羞了,不由内心一阵悲哀,无论如何,自己都变得回不到从前了吧!估计现在在范遥的眼中,他就是元朝小王爷随意呷玩的一个小男宠,若不是因为救了彭和尚的关系,他连话都不屑与同他说。
可是,这好像也是事实,他们确实也行了那样的羞耻之事。
范遥丝毫不知道宋青书心里已经在想着人生与尊严的辩证关系问题了。他只是眼尖,看到了他胸口的那处烙印,觉得不便观看而已,倒没有想到宋青书现在正是心思敏感,一下子想了那么多。
“彭和尚来王府的那天,我在处理一些别的事,没法赶到现场救助。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份,就算看到了也不知道如何相帮。好在你救了他,是我明教免遭损失一名兄弟,虽然听你说你与我明教的杨左使是旧识,出于朋友的道义仗义相帮,但还连累了你受伤,是我明教欠了你一份人情。我明教不是不明恩怨之人,一定会寻机报答你,现在明教只有范遥在这里,你若此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吩咐范某人就是,范某人万死不辞!”
宋青书心里微讶,没想到范遥是友非敌。那就太好了,有明教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倒可以省却一番功夫。忽然想到无忌的病,这一段时间自己的种种努力都没有派上用场,那么他最后还是会去蝴蝶谷治病的。蝴蝶谷的那个蝶谷医仙似乎很难说话,因为无忌不是明教之人,而诸般刁难,自己若是求了范遥,让他同胡青牛打声招呼,估计无忌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
范遥却是看宋青书陷入沉思,一心在计较利益的事的样子,不由十分厌烦,重重咳了一声,这人果然贪得无厌。宋青书抬起头,看到范遥露出的下半边脸上略带讥诮的嘴角,不由心中一震。范遥讨厌他,他是知道的,有时人讨厌另外一个人,真的不需要什么具体的原因,从一开是见面起,范遥对他就有种淡淡的厌恶。
随即想到,此时他来对自己说欠自己一个人情,其实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赶紧说出一个条件,好立刻还了,再不欠他什么东西吧!亏他之前还想了那么多,引无忌就医的事,他多半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也不会太尽心,那还不如仍让原著中安排的常遇春带他去蝴蝶谷。
范遥仍然看着他,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可他现在能有什么要求?算了,反正在愁着如何向王保保告别,不如干脆让他送自己出王府算了,省的让他以为自己在挟人情牟利。
“我现在正有一事让你相帮,”宋青书坦然的开了口。范遥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轻视与厌恶,冷冷开口,“那正好,我也不想拖欠这个人情,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我要你带我出府。”宋青书不看看他的神情,嘴里淡淡的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什么?”范遥也吃了一惊,“你是说?”
“我说我要离开王府,想让你帮忙。”宋青书又重复了一遍。
范遥眼中有些惊异,却没多问,直接说了一声“好!”就消失在了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额,还是恢复中午更新吧,晚上总出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