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信都,正是天高云淡的好时节。
袁绍信马由缰,漫步田园之上。放眼看去,虽满目肃杀,却又显得生趣盎然。
秋季,是肃杀的时节,也是丰收的季节。
为何他人都能丰收,而我却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呢?
袁绍的心思,并没有被丰收的喜悦所感动,相反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和愤怒。
辛苦了大半年,眼看着就要占据了郡。
没想到那该死的和连,一句话却使得袁绍不得不放弃对幽州的攻击,退出郡。
好在,五阮关还在手中,可以随时再进去。
不过如此一来,占据幽州的计划,也不得不随之停止。日后,怕是要付出更多。
想到这里,袁绍这心里面,有一种憋屈的想要杀人的冲动。
在袁绍身后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跟随着数百名亲卫大戟士,督军从事韩子率领大戟士,默默的跟随。在韩子身旁,还有一员大将,也是袁绍如今的心腹,元进。
元进是辽东人,生就一副好身板。
天生力大无穷,一对独角铜人,重一百八十余斤,单凭力量而言,甚至高于文丑。
这个人,心思不是很复杂,属于那种你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死心塌地的主儿。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袁绍对元进极为信赖,任命为折冲校尉,贴身随行。
至于文丑。袁绍已经不再对他有太多的贯注。虽然武艺很高强,但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所以把文丑安排在了高览地麾下,一方面文丑和高览的关系还算不错,另一方面,有高览在,文丑就难以扑腾出什么水花,还能够顺便的出些力气。
徐州刘备……
袁绍非常后悔,当初没有听信沮授和田丰的话。
虽然刘备在书信之中,还是显得非常卑谦。可实际上呢。袁绍已经看出,他无法再控制刘备了。不但无法控制刘备,还搭上了一个沮鹄和薰昭,当真晦气。
还不能责怪沮授。因为沮授早就提醒过他,刘备这个人绝不可以留下。
好在,刘备表现的还算不错。沮授田丰,都认为在这个时候。最好给予刘备一些更好的待遇,至少应该视刘备为平等。袁绍表面上虽然答应了,心里面更不舒服。
远处,有十余骑战马疾驰而来。
袁绍并没有留意。而是勒马立于田垄之上,看着那些繁忙的人们,竟有些羡慕。
若非生于世族。吃饱了不饿。睡着了不醒。倒也是一桩幸事……
只是,在这已经开启了的乱世之中。这幸事真的可以长久吗?袁绍倒不太相信。
“主公,元皓先生和公嗣先生来了!”
元皓,是田丰地字,而公嗣,则是沮授的字。
元进的提醒,让袁绍猛然从那些纷纷乱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扭头看去,可不是田丰他们来了吗?不止是田丰沮授,审配逢纪,还有幼子袁尚,全部都来了。
信都出事了?
袁绍心里不由得一紧,忙催马迎了过去。
距离还有十几步,田丰等人就跳下了战马。别看这些人被称作文士,可实际上呢,论较起马术地话,可都不算太差。如田丰这样的人,更是骑射剑术都很出色。
“主公,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
田丰等人跑过来,那边韩琼非常明目的立刻命大戟士围成了一个圆圈,进行警戒。
“和连……死了!”
“什么?”
“辽东公孙度,以广阳人阎柔为主帅,突袭卢龙塞,抢占令支。兵分三路,于十日之内,占领了渔阳、广阳三郡。二公子试图发动攻击,却被蹋顿自白狼攻击,险些丢了性命。”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袁绍脑袋嗡地一声响,当时就懵了。
“这阎柔是什么人?”
袁绍知道公孙度,据说在辽东混的风生水起,颇有风范。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敢在后面捅吕布的刀子。端的是让人吃惊,袁绍甚至不知道,那主帅地来历。
田丰说:“阎柔的来历,至今还不甚清楚。不过公孙度这个人很稳,没有把握的事情,断不会轻易地出手。看起来,公孙度身边有高人呐,我怀疑和连地死,和公孙度都有关系。”
“还有一件事……”
逢纪想要开口,却被袁绍阻拦住。
“慢着慢着,我这会儿脑子有点乱,让我平静一下再说!”
袁绍深呼吸了几口气,总算是让自己能平静下来。他沉吟片刻,“元图,你说吧。”
“吕布在集宁和董家子大战,两败俱伤。后遭鲜卑人围困,吕布率部杀出重围,不知所踪。不过薰家子……据细作说,有传言那董家子兵败,遁入了云中郡。”
袁绍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本能地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寻剿董俷,若能将其杀死,则河东可定。
做到袁绍的这个位子上,人已经有了很多地变化。
私仇对于诸侯而言,简直狗屁都不是。莫说是杀了叔叔,就算是杀了爹娘,强*奸了老婆,又算个什么?只要有利益,昔日不共戴天的仇人,马上可以把酒言欢。
袁绍如今深得个中三昧,杀董俷,所求的是河东,是关中……
但是这个念头,却是一闪即逝。
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是成功了,只怕他所要面对的,将是关中薰家嫡系的猛攻。
“父亲,孩儿以为,如今是干
子的好机会。”
袁尚忍不住开口,那张因兴奋甚至变得有些扭曲地俊脸。洋溢着一种期盼。
杀死西域暴虎,那可是名扬天下的大事情……
逢纪道:“三公子所言极是,董俷若在关中,我们奈何不得他。可如今,他逃到了我们的地盘,怎么可以轻易放过。朔方乞活军,被死死的缠在塞外,怕是一段时间内,无法腾出手来。就算分出了胜负。到时候也是死伤惨重,不足为虑。”
“是啊,主公……”郭图说:“这是干掉董贼的好机会。董贼一死,关中定然大乱。我们可以趁机夺取河东。强渡河水,占据关中。如此好机会,断不可溜走。”
沮授沉吟不语,可是田丰却忍不住了!
眼见袁绍有些心动。连忙道:“主公不可冒然行动。且不说那薰贼精于游击,善于奔袭。云中、五原三郡,兵力空虚。若想追杀薰贼,需调拨大批人马……同时还要面对那朔方军的攻击。主公,莫要忘记了那朔方解烦军的战斗力。”
提起解烦军。袁绍心里面就是一阵腻歪。
那是一支让人非常难受的人马。端的有一点攻如猛虎。守若磐石地味道。
当初击溃吕布之后。袁绍曾调集大军,试图攻入朔方。可没想到。十万大军被阻于朔方境外,整整半年的时间,损兵折将不说,最后也没有捞到一星半点的便宜。
那一次指挥作战的,可是他心腹大将,杨凤!
地确是很麻烦……
若出手对付董俷的话一弄不死他,可就是大麻烦了。想当初,李傕郭多少人围追堵截,却连个人影都摸不着。马腾十几万大军,也被薰俷杀得凄凄惨惨戚戚。
前车之鉴犹在,的确是很令人担忧。
袁绍刚起了的那点心思,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再也生不出半点波澜。
“元皓,你地意思是……”
“稳固代郡,屯军云中,静观各方人马的动作。”
“哦?”
“主公难道认为,其他诸侯,会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丝毫动作?曹操定会有举措,到时候看他们开出什么条件,我们在做决定不迟。只需把那薰西平困在云中五原两地,是杀是放,还不是我们说了算?看着吧,不用几日,必有动作。”
田丰所说的动作,指地是公孙度和曹操。
公孙度虽占了幽州,但是立足未稳,定然会与袁绍求和,寻求时间休养生息。
再说了,公孙度身后现在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乐浪郡太守樊稠。
樊稠不死,他断不会和袁绍开战。他需要时间来消灭樊稠,袁绍何尝不需要时间布置?
至于曹操……
田丰心中冷笑:他若是能沉得住气,才叫古怪!
豫州,许昌。
正如田丰所猜测的一样,曹操的确是有点沉不住气了。
薰俷深陷绝地地消息一传来,矮胖子顿时乐得是抚掌大笑,多日地郁闷,一下子烟消云散。
怪只怪董俷给他闹出了好大地麻烦。
单单是那一纸求贤令,单只是那一个字的改动,若说曹操没有影响,那是胡说八道。
说实话,第一次看到那榜文地时候,把曹操气得头疼欲裂。
“主公,嘉以为……不可!”
郭嘉轻摇折扇,皱着眉,沉思片刻道:“盘蛇入关中,巢穴尚未稳固。我等现在行事一失败了,岂不是前功尽弃。莫要忘记,那薰西平手中也有密探,会没有防范吗?失败了的话,我们再想放蛇入关中,只怕是比登天还难,主公三思。”
曹操闻听,狂喜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不见。
按照他的想法,董俷生死未卜,长安定然大乱。要知道,那长安城内,并非是固若金汤,铁板一块。至少在刘辨的周围,还有一群世族围绕。这些人会愿意把大权交由薰俷?士与武的对立,那不是一两天的时间,决不可能会被改变。
以前,董卓死后,董俷也有过今日的局面。
但那时候,有卢植为董俷坐镇。卢植的名望,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那些世族即便是想要有所行动,只怕也难有作为。可如果没有卢植出现在朔方。只怕也就不可能再有如今的西汉王。卢植死了,蔡远游,刘洪居于西域,谁能坐镇?
钟说:“奉孝此言差异。蛇儿虽未安家,但是长安如今,必然是暗流汹涌。只需蛇儿挑拨一下,则长安世族,定然会生出反意。薰西平不在,长安只余踏白军一部。其余各部不是被纠缠在塞外,就是镇守于凉州各线。至于那西域地兵马……
呵呵,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等只需要谋划得当,长安必然会出现混乱。到时候主公陈兵于函谷关外。趁乱一举拿下函谷关,直取长安……试问到时候,就算董西平活着,又有什么用处?他手中如今最大的赌注。就是西汉王。西汉王若不存,他又何来那大义之名。”
钟的意思非常明显:杀刘辨!
这样,汉帝在曹操的手里,这大义也就独握在曹操的手中。
很诱人。的确是非常诱人。诱人的连郭嘉,也不禁怦然心动,有些赞同起来。
如果换一个对手。比如袁绍。比如……
郭嘉绝对会同意。
但是董俷……
郭嘉始终觉得。薰俷手中肯定有一张没有人知道的底牌。他看不透薰俷,而且根据以往各种经验来看。那薰俷简直就
死的小强,说不准这是个圈套?
可是,偏偏又拿不出什么劝阻地借口。
郭嘉沉默了……
反倒是荀彧这时候却开口道:“主公若想要一战功成,占据关中,我倒没意见。只是奉孝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元叹的谋划,最关键之处就在于一个‘快’字。所以,我们必须要让董西平的人马,无法脱身,至少在攻入函谷关之前,无法脱身。”
曹操细目微微一眯,侧头向荀彧看去。
“文若有何高见?”
“若想成事,只我一家怕是无法成功。最好是联络其他诸侯,一起行动才是。”
在内心中,荀彧是极为尊汉的人。
但他也知道,如今汉室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挽救地地步。西汉王、汉帝,必须要有一家为主导。若是两家不停的冲突,只怕汉室就会彻底的灭亡。他为曹操部曲,自应尊汉帝刘协,而非西汉王刘辨。哪怕那刘辨的血统再纯正,也必须死。
再说了,尊了刘辨,士族何存?
钟和荀攸闻听,不由得笑了起来……
“文若这话,倒也说地在理。”
的确,以一家之力,想要攻打关中,只怕会略显单薄。但若能连结诸侯,也许……
曹操当下点头,“就这么决定。元叹,此次还是以你为谋主,设法连结袁绍、张鲁二人……奉孝,我欲请你出马,为张鲁扫平后顾之忧,不知你有什么高见吗?”
汉中平定下来以后,张鲁和西川也就发生了分歧。
特别是刘焉死前,杀了张鲁的全家,令双方的仇恨也变得无可调解。
想要张鲁出兵,唯有解决其后顾之忧。曹操让郭嘉谋划,说穿了就是告诉郭嘉:奉孝,我对你地谨慎非常不满意。关中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做别的事吧。
郭嘉是个人精,如何听不出这话语中地含义?
不禁暗自苦笑一声,拱手应命……
他出身寒门,而钟却是出身世族。说穿了,这一次和钟地意见分歧,与其说是个人地意见分歧,倒不如说是寒门和世族之间的一次争斗。很明显,他落了下风。
钟等人和曹操谋划起来。
郭嘉却意兴阑珊,先告辞离去。
上了马车,才行进了百余步地距离,后面突然有马蹄声传来,紧跟着有人在车外道:“奉孝先生,我家主人请您稍等片刻……他马上过来,有事情和您商量。”
郭嘉认得出,那是荀彧的亲随。
果然,片刻之后,荀彧就追过来,登上了郭嘉的马车。
自投靠了曹操以后,随着曹操的地盘越来越大,大家都很繁忙,所以荀彧和郭嘉,已经许久没有像当年一样的把臂交谈。当然,也并不是说,二人的关系疏远了!
荀彧上了车,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坛子。
“往凤鸣山……今日这月色不错,我这里有美酒一坛,正好与奉孝赏月喝酒。”
马车缓缓的朝着城外驶去。
虽说许昌守卫森严,不过那郭嘉和荀彧是何等人?出城自然没有什么麻烦。
“奉孝,为何闷闷不乐?”
郭嘉一翻白眼,“你明知故问……那长安如果是那么好夺取的,上一次他钟元叹就能占领。哈,那边薰西平的援兵一到,他就立刻撤兵,还好意思说甚大话?”
“只因为此?”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不同意这时候启动关中盘蛇。”
“但是主公却认为时机成熟。奉孝,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悲观,董西平不再,关中群龙无首,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郭嘉沉吟片刻,突然道:“是主公让你来问的?”
“嘿嘿,就知道瞒不住你!”
“好吧,你问我原因,我说不出来。只是一个感觉,钟元叹的谋划,怕最终是一场空。说实话,我一直看不透我那小师弟,他的手段,有时候确是难以测度……还有,长安的确混乱,可也不要忘记了,那一池子水,只怕是比许昌还浑。”
“你是说……”
郭嘉摇着头,苦笑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反正啊,我觉得很难成功。”
荀彧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问道:“既然如此,我自会去和丞相解释。不过,丞相交代你的事情,可有办法?”
郭嘉笑了起来。
“文若,对付我那小师弟,我没有把握,但如果说对付刘璋,却是轻而易举。只需在荆襄散布谣言,就说刘璋企图出川,杀入荆襄。到时候,刘表自会出马。”
“他就一定能相信?”
郭嘉淡定一笑,那如同女孩子般秀气的双眸,好似弯月一样。
“我说他会相信,他就一定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