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一路狼狈逃窜。
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从西崤山冲出来的时候,还有一两千人,可是现在……
百余名亲卫,保护着钟直奔函谷关。
身后的汉安军若即若离,似乎并不急于追赶。越是这样,钟的心里也就越是惶恐。虽然也知道函谷关如今是凶多吉少,可除了函谷关,他似乎已经没有退路。
只希望李典能坚守住函谷关。
函谷关不失,就还有一条生路。钟很清楚李典的才能,那是一个极为沉稳,也非常谨慎的人。当初突进函谷关的时候,李典就曾经阻止过钟。只是当时的钟,怎可能听得进去?只要拿下了长安,他就有足够的资本成为曹操的谋主。
但是……
钟已经不再去想回到许昌之后,他将会面临怎样的窘境。
打马扬鞭,一路疾驰。于第二天日间,看见了那巍峨的函谷关辅城。城头上,曹军大旗依旧在飘扬,钟一下子平静了下来:还好,看样子函谷关还在我手!
所谓的辅城,就是在关隘后增添的一道辅助城墙,作为关隘的纵深防御。
普通关隘,一般都会建造有三到四道高低不同的辅城,用以延缓敌人的攻势。
不过,似函谷关这样的雄关,并不需要建造如此众多的辅城。
一夫当关夫莫开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所以只在关隘后建立了一座辅城。
城高三丈。城门紧闭。
钟催马到关隘下,大声喊道:“速速通报李典将军,立刻打开城门!”
城墙上没有动静,鸦雀无声。
钟一蹙眉,再次喊道:“我乃长史钟,速速通报李典将军,打开城门……”
话音未落,只听城头上一阵锣鼓声。一排排士兵出现在城墙之上,弯弓搭箭。对准了城下地钟等人。门楼之上,一名身穿软甲的文士,映入钟的眼帘。虽然不认识那是什么人,可是从士卒的穿着上。钟已经知道这函谷关情况不妙。
当年高祖曾有斩蛇起义的说法,自称为赤帝之子。
故而汉兴火德,士卒配以红色号衣,以昭示赤帝火德之像。曹操奉天子于许昌。不管他是‘奉’也好,‘挟’也罢,至少在目前,他还是汉室朝廷的一个臣子。
故而曹军的号衣。全部是以红色为主。
但是汉安军的号衣颜色却不同。汉安军当年开府西北,按照刘洪的说法,叫做北方癸水。汉安以墨。所以汉安军地号衣以黑色为主。薰俷对此也是非常喜欢。
城头上的士卒。全部是黑色号衣,外罩黑甲。
钟大惊失色。拨马想走,却听一阵梆子响,从两边杀出两支人马,将钟困在中央。
左边大上是踏白勇武,中间书写斗大的韩字。
右边大上却是汉安第一军五个大字,旁边有一个董字。
正是韩德与董召两人,士卒静谧,也无声息,只是那冷冽的刀光,格外地森冷。
城头上的文士一笑,“元常先生,一向可好?”
听这人话语中的意思,好像和钟还有一些交情。但是钟却似乎想不起来了。
毕竟是大家出身,生路已绝,钟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
“某正是钟,尔乃何人?”
“呵呵,先生贵人多忘事,学生徐庶,说起来也是颖阴人,和先生正是同乡。”
徐庶?
钟地瞳孔猛然一缩,凝视着城头上的青年,缓声道:“阁下就是徐庶?”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倒是让先生见笑了!当年先生在书院讲学,庶曾远远观之。不想一晃经年,学生与先生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的确是有些令人感叹。”
远远观之……
这句话说地很值得玩味。你若是在书院求学,如何可能只是远远观之?再说了,只要是书院学子,钟也知道个大概,却当真不记得,这徐庶何时曾出现过。
徐庶笑道:“中平四年,先生与酒楼中指点江山。庶与同窗,正在隔壁,不但聆听了先生的高论,甚至还和先生起了些许冲突。先生当时却是身居高位,喝令家丁将庶缉拿。庶至今犹记得,先生那时何等意气风发,十年了,却是未敢忘怀。”
“你……”
钟似乎有点印象了!
中平四年,没错……雍丘叛乱,灵帝返还阳之后,对阳世家大开杀戒,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时南阳名士何颙也因为此事而死,传扬开来之后,各地士子多有不满,以颍川尤甚。时常聚集酒楼,高谈阔论,点评灵帝以来地种种作为。
颍川书院,地确是聚集了众多学子。
但是如果说穿了地话,书院还是属于世族私设,从中走出的学子,也多依附世家。
当时被抨击最厉害地人,就是董俷。
好像还有一次和人生了冲突,书院的学子被对方杀了两个,那一次钟却是在场。
那个杀人的人……后来好像被董俷救走,之后就再无半点消息。
难道说,这徐庶就是……
抬头看去,徐庶一如当年的钟,看上去是意气风发,而自己却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杀人狂徒,也敢嚣张!”
钟从牙缝里挤出了八个字,而后突然问道:“李典将军何在?”
“李典?”
徐庶一笑,身后自有亲卫,送上来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徐庶拿在手中一晃。
“可说的是他?”
“李将军……”
虽然距离甚远,但钟却看得格外清楚。那人头虽然是满面的血污。却怒目圆睁,正是李典地首级。李典还是死了!而且看上去,颇有些死不瞑目的味道。
钟紧咬牙关,片刻后长出了一口气。
“徐庶,我来问你,辅城虽不甚坚实,但以李将军之才,断不会轻易被你夺取。你,你。你又是用了什么诡计,在一日之中,攻破了辅城,而且没有任何痕迹?”
徐庶呵呵的笑了。却没有回答。
那笑容,有一丝嘲讽,似乎是在说:你不是天下名士嘛?何不好好的猜测一下?
钟先是一怔,脑海中刷的浮现出一件事物。
当初入关的时候。曾发现关隘内有很多夯土,有些水井也干涸了。当时急于进军,钟也没有在意。如今想来……他脱口而出道:“可是预先在关隘中挖好了地道?”
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示,但心里却格外的震惊。
这钟。也确实有本事。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猜到了我攻破辅城的方法。
而钟却在苦笑:这地道,只怕是人家早就设好地一个局。只等我前来送死。只可惜。却白白的坏掉了李典乐进两位将军的性命……主公。钟实在是该死。
城头上,徐庶道:“元常先生。如今你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也不妨把话说明,你所设计的群蛇乱舞计划,从开始执行地那一天,就已经被我家军师觉察。如今,长安的蛇儿还有那些反贼,只怕都已经落网。在你出兵攻打函谷关的时候,庞德将军自箕关出兵,南渡河水,奇袭谷城。呵呵,太史慈如今怕是自身难保。”
“啊!”
钟一刹那间,是心如死灰。
自己苦心经营的群蛇乱舞计划,竟然被人一下子看穿。
只怕盘龙地秘密,也难以再保住。正如郭嘉所说:以后再想放蛇,怕是难了!
如今正是寒冬,大河冰封。
若汉安军自箕关出,只要渡过了大河,整个京兆都会受到威胁,关中,有能人!
徐庶森然道:“先生如今已无退路,何不投降我家主公?以先生之才干,定能……”
话未说完,钟厉声喝道:“匹夫休要胡言,某岂能向鄙夫称臣。今日钟某本领不足,落入尔等算计。但他日,自有车骑将军为我等复仇。徐庶,如今群雄逐鹿,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钟某将在九泉之下,恭候你的到来。主公,先行一步!”
钟下马,整衣冠,而后抽出宝剑,横颈自刎。
一代名士就这样惨死于函谷关内,百余名亲卫在钟死后,也发动了死亡攻击。
徐庶冷笑道:“鹿死谁手?确未有分晓,只是最终的胜利,舍主公有谁!”
建安二年正月初七,曹操十万大军,尽没于函谷关内。
太史慈得知钟遇险的消息,立刻起兵救援。于途中遭庞德所辖选锋军地袭击,死伤惨重。太史慈败退洛阳,急报许昌。而庞德也未再行攻击,迅速的撤入关内,与陈到黄忠等人合兵一处,拥雄兵而虎视京兆,令得天下诸侯为之震动。
曹操在许昌得到消息,当场昏了过去。
乐进李典,那是当年他自陈留起兵讨伐董卓就跟随他的老部下。而钟更颇受曹操地喜爱。如今三人皆死,对曹操地打击,更甚于那十万大军地全军覆没。
“我欲尽起兵马,讨伐长安,为元常文谦和曼成报仇!”
醒来之后,曹操怒声咆哮。不管他这番话语是做戏还是出自于真心,让麾下众将是即感动,也担忧。失去了理智的曹操,又如何能够抗衡那日益强大地关中?
就在这时,从大厅外走进两人。
“主公万不可!”
众人看去,却是郭嘉和鲁肃。两人行色匆匆,显然是经过了一路奔波方抵达许昌。
曹操奇道:“奉孝子敬,你二人怎么会一起……”
“主公万不可轻举妄动。传言董西平在河东督战,再打长安,只怕难有结果。再说,十万大军尽没于函谷关内,正需时间来恢复元气。如今出击,定难有奏效。”
“郭嘉,你怎地总是帮着董西平说话?莫非是暗中勾结?”
夏侯惇闻听大怒。他和李典也算是老搭档,那是从曹操起家时就结下的交情。
算算时间,也将近十年。
夏侯惇在陈留屯兵时,李典就是他的副手,二人的友谊可以说是非常的深厚。
李典被杀,夏侯惇这心里就窝了一股邪火。
郭嘉这一出面阻止,令夏侯惇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指着郭嘉厉声喝骂。
“元让,不得无礼,还不向奉孝道歉?”
曹操怒声喝止,冷静了一下情绪之后,也知道自己刚才是有点冲动了。
“董西平真的在河东出现了?”
荀攸点点头,“细作报告,董俷于年末时于安邑出现,张郃徐晃两下夹击,大败高览。而长安……如今也是损失惨重。盘蛇之密,怕已经被薰西平掌握手中。”
曹操倒吸一口凉气,向郭嘉看去。
当初,郭嘉就提醒过曹操。一俟行动失败,则盘蛇多年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
当初曹操也是鬼迷心窍,听了钟的言语,否决了郭嘉的主意。
如今看来,还是郭嘉更有远见。曹操起身,向郭嘉深施一礼:“悔不当初,不听奉孝的劝告。”
“主公万不可如此!”
郭嘉连忙闪开,声音有些激动,“食君俸禄,为君解忧,乃是嘉之本份。当初未能劝阻主公,也是嘉之过。如今之计,我们唯有长远计划,先求休养生息,待恢复元气,再做打算。”
众人也上前劝说,曹操这才回了座位。
“那以奉孝之见,如今该如何做?”
“主公,董西平随在函谷关大败我军,然其实力,并不足以立刻出兵攻打京兆。当务之急,当派一心腹大将,镇守京兆,防止那董西平的人马,出兵袭扰。”
“理当如此,但派谁为好?”
郭嘉的目光向众武将扫去,所有人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
那意思是说:选我,选我就对了!
特别是夏侯惇,摩拳擦掌的,恨不得过去毛遂自荐。但郭嘉的目光,根本没有朝他看。
“夏侯渊将军,武艺高强,兵法出众。为人沉稳,当足以镇守阳。太史慈将军,随遭逢大败,然则非战之过,实乃元常过于急躁,方有此败绩。况且子义与汉安军交手多次,对汉安军当最为了解,可为夏侯渊将军副将,一同镇守京兆。”
曹操闻听,也非常赞同。
的确,若论信得过,而且文韬武略出众的武将,这屋子里还真的是要属夏侯渊。
“妙才,你可愿往?”
“渊但有一息,定不让董家军马踏京兆。”
“如此甚好,我明日就请奏皇上,封你为安南将军。京兆以南之安危,就靠你了!”
“渊定不辱命!”
这安南将军,是一个杂号将军。
曹操如今官拜司空,行车骑将军事,掌控着兵事。但名义上,还是要走一个过场。
安排下去之后,曹操却不由得愁眉紧锁。
这一次董俷闹了一场失踪,曹操却是有得有失。失的是钟三人,但也得到了吕布高顺等将。只是对于吕布的使用,曹操还有些把握不住,一时间难以决断。
同时,董俷如今坐稳了关中,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大吗?
“诸公,董俷势力日益膨胀,我等当如何是好?”
众人缄默,低头沉思。而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鲁肃却上前一步,“主公,肃有一计,可为主公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