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随声“哎呀”了一下,飞快捂住嘴巴。
屋子里旋即一阵沉默。
这人竟是来做这笔买卖的,玉娇忽然间觉得有些啼笑皆非。都说那株灵芝是与她一起来到阳间的,那未脱胎之时肯定也不是俗物,所以谣传,它要么有非比寻常的药用价值能使人起死回生,要么,就是能使人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关于这两点,有些人深信不疑,比如柳氏。也有些人莞尔一笑,比如说她自己。
尽管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但大多都不知道灵芝自从长出来之后,又如何去向。这事情,还真只有府内的人知道:早在有人发现停灵处长了株灵芝时,柳氏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它给采了下来。至于现在落于何处,就连玉娇都无从追查。
那么这个人又有何根据,说明灵芝在她手上呢?
她仔细端详着面前犹如云山雾绕似地的肩典,仿佛探究的正是里头那个人真正的面目。
除了上述所疑,更让她有些无法释怀的是,他点明要灵芝,是要做什么?
玉家发生的稀奇古怪事,大都供人茶余饭后闲聊以图个嘴上爽快,极少有人真正拿那些事情当真的。当然柳氏不能划分到正常人里头。那么,怎么就会有人巴巴地跑来说,要同她换取灵芝呢?何况,还是用那样一块看似价值连城的玉璧。
她复生是真,但绝不能保证灵芝的功效也是真的。
仿佛知道玉娇此刻正打量自己,那肩典里头的男子这时候倏然浅笑:“小姐考虑好了么?”
“……”再三思量,这笔买卖她做不得。歉然道,“对不起,阁下晚来了一步,灵芝已被人捣碎和成了泥丸……”
“就算变成了尘烟,我也要。”
“嗬……公子请听我说完。那些灵芝捣成的泥丸已都没了。”
“没了?”
“我说过我得了场大病,都教我吃了。”吃干抹净,除非他还想要人中黄。
“……”屋里再一次陷入沉默。玉娇忽然间感觉到了一丝丝凉意,似乎是此刻肩典中人,嘴角的一抹叹息。
“既然如此,是我无福得求。易先生,咱们起程吧!”
“是!”骤然的应答,把玉娇甘露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易先生竟然也站在了堂内。此刻不用他发号施令,外头那几个长得玉润白净的少年前后齐整地进来,各自抬起肩典的四个脚,一声不吭稳稳当当地离去。
玉娇的手掌因紧张抑或怯意而紧紧攥住。等那一帮来路不明的人即将出了庭院,她才想起手里还拿着那块羊脂玉璧,便立刻飞奔出去:“易先生……”
肩典适时地停了下来。易先生转过脸,冷眸凝视,却不见他说话。
玉娇扬了扬手里的玉璧:“你家公子的东西,物归原主。”
“不用了,我出手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收回。我想要的……”似乎觉得接下去的话有何不妥,那人及时把原话都咽了回去。依旧是斯斯文文地笑着,“小姐,别过了。”
“喵!”话落。那只圆滚滚的猫忽然间从水帐里钻了出来,四肢盘膝趴在边缘上,像是个毛线球似地。可那湛蓝湛蓝的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玉娇看,仿佛所凝视的,只是它的猎物。
同来时那样毫无声息,他们走得也十分安静。
捏着手里那块玉璧,左看右看,被柳氏摔豁了的那一块都十分碍眼。显然肩典里的人从管公子手里拿回玉璧之后都没有细看,直到不久前他拿出来给她。也许他再也不会知道,他视若无价之宝的玉璧其实早已有了瑕疵,再无完璧。
可这当中就是有一种十分诡异之觉萦绕在她心头,使得她有股说不上来的别扭。
小心将玉璧揣入怀里,发现甘露没跟出来。她便只好再回屋去找,只见甘露已经把那些散落的锦带花都拾掇干净,瞅着门庭下光秃秃的枕石发呆。
“你在看什么?”玉娇把目光落到正对门槛的地方,赫然发现她们家高过半膝的木质门槛不见了。
这也难怪刚才甘露进门会撞到自己,她步子原本拔开很大,一下子没收住势就往前扑腾了。
那些人竟然为了把肩典抬进屋,把门槛给拆了?!那人下来走几步就那么难呀?
玉娇哭笑不得,抬起头果然在游廊另一头的扶栏底下看到了分量不轻的门槛,只能往外喊了几个壮实的护院进来,把门槛复位。
回到僻静的住所,这下午发生的事情难以在玉娇心口消磨掉。关乎灵芝的一切虽然玄则玄矣,但于她来说意义不大。重要的是,灵芝对柳氏来说很要紧,那么柳氏会把它藏哪儿去呢?
她环顾自己的屋子,突然间对自己重生那天的事情萌发出许多好奇。可惜的是,当时甘露并不在场,究竟是何情形,她比自己还要摸不清。
甘露坐在窗边认真用剪子修剪新采的几株花。原本那些锦带花是要带回来插瓶的,不想被那些莫名其妙的到访者给毁了,回来的时候只好又沿路采了些。虽然甘露不知道娇娘复生那天的详细情况,但是对于玉家,乃至柳氏身边的一二,应该比自己知道地清楚。
玉娇半倚在床头看了半晌的书,发现脑子里全是灵芝的事情,便索性将书搁下,问她:“你还记得昨晚你碰见管叔时,二夫人身边站的是谁吗?”
甘露举着剪刀“嚓嚓”空剪两下:“那骚蹄子,听说是二夫人的一个远方亲戚,后来奴婢听人说,以前有人在翠楼里见过她。”
“翠楼?”
“……”甘露脸上一红,“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小姐不知道的好。”
这么说,其实昨晚上那个花绿襦裙的丫鬟,是青楼出身的。她恍然颔首,原来如此,要不然柳氏怎会委派那般艰巨的任务给她。照此说,柳氏最见不得光的事情,应都有此人的一份,她岂不就是柳氏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了?
“小姐怎么想到问起她了?小姐以前可不喜欢此人,提都嫌脏。”总算把花都插好了,甘露开始收拾落满桌子的花茎。
“嗬,问问而已。”她笑得婉转,用书遮挡住自己的脸,夕阳在外头大树上洋洋洒洒无数金辉银点,半壁天空红霞似火,烧得分外奔放。
“喵!”
一声猫叫忽然入耳,玉娇脸上的书“嘭”地砸落双腿。她惊坐起,伸长耳朵,似乎感觉前不久那只肉滚滚的白猫就在自己身边。
“甘露,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唔?什么?”甘露用裙摆兜起那些残枝,茫然应对。四下里看了看,不明所以。
玉娇拾起腿上的书搁到一边,摸着自己的脸颊摇头:“没什么,也许听错了。”
“哦,时辰不早了,奴婢去做饭。”
“嗯,去吧。对了,晚上可有鱼?”
“鱼?小姐要吃鱼?”
玉娇的目光飘向窗外,凝腮思索了一阵,方微微颔首:“嗯,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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