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的目的已经达到,从怀里又掏出一包糖递给那些小沙弥:“呶,你们拿去分了吧。”
话音才落,立马四面八方伸过来几只手把糖洗劫一空。玉娇怔眼愣了愣,看他们一个个吃得欢,心里不禁也高兴起来。将包糖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在土丘上站起身,门口一角明黄的僧袍晃了进来,看到院子里嬉闹一团,脸上顿时灰蒙蒙的。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怎跑到这儿来了,还不去前头帮忙,酉时法会就要开始了,还在这儿闲晃!”
那些孩子捂着嘴嘻嘻嘻地笑成一团,在僧人的催骂之下匆匆离开。
玉娇还站在土丘上,乌亮的眼睛循声而望,一下一下把手里的纸团抛高落低,并无半点怯生。
一看是玉娇,那僧人的口气顿时软和了下来:“小施主缘何在此?戚夫人正派人到处寻小施主呢。”
“啪”地握住纸团,玉娇点点头:“那个法会我不参加,有劳师傅代我转告一声。”
“呃?”
玉娇沉默地只是合掌朝僧人行了个佛礼,便径自出了院子。从刚到盘山庙,她就一直留心观察方位地形,僧人禅房位于北厢,而香客厢房则在东面。从她出来的院子向右转,过个半坡石阶就到了禅房的院门前。
站在石阶下,远远地看到一抹大绿的娇俏身影从院门里飘出来,身后浮山和尚笑吟吟地相送。玉娇的目光很快落到李金花手里抱的那只檀木盒子上,被她隐在宽大的袖口之间,但是很不巧,因为玉娇所站位置地势低,一抬头就看了个真切。
便迎头举步,顺手丢了纸团,采下路旁的几朵野双花玩耍地走了上去。
李金花正与浮山告别,目光骤然遇到娇娘,心生了一丝畏怯,将手里的檀木盒子往袖子里又拢了拢。
“小姐怎么往这处来了?这里是寺门清净之所,不能乱走的。”
玉娇就离李金花一步台阶的距离,冲她身后的浮山笑了一个,合掌低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将目光对上李金花的脸,一副温驯天真地道:“刚才跟甘露玩捉迷藏,我寻她不见。我就想这丫头是不是藏到这儿来了。”
“怎么会来这儿,浮山师傅一直没离开,你问问浮山师傅就知道了。”李金花有点不耐烦,似乎急于离开。
玉娇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盒子,佯装要来拿,吓得李金花赶紧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玉娇嘴上始终笑意含腮,摇了摇头:“这盒子漂亮,姐姐借我瞧瞧好么?”
“不借!”李金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玉娇的请求,提起裙飞奔着下了几个台阶。后又想起未跟浮山道别,就遥遥地站着施了个礼,也没跟玉娇说什么,匆匆逃了。
玉娇转身目送她绕着庙里的小路一通乱窜,手里摇摆着两朵双花状似无聊地刮着面颊,慢慢回头看浮山,浮山正一脸苍白地看着她。
她露齿一笑:“浮山师傅,信女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浮山师傅能不能答应信女。”
“小施主……请讲。”浮山四五十岁略微发福,圆头大耳很是福相。但此刻不知道为何,见着玉娇竟有些心怯的样子。
玉娇可不管那么多,坦然上前踏了几个台阶,与浮山站在山门前。该说的该做的还不都得说都得做么!从怀里拿了一张银票出来,夹在两根手指之间摇了摇:“这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永丰钱庄的,四国通兑。我只想用这一百两,向师傅您预订两个厢房。”
“两个厢房,这一百两足有盈余。”浮山倒没有拒绝,也不问她一个孩子要两个厢房做什么,两只眼珠盯着那张银票,已经打算用手来接。
玉娇忽地将银票拐到了别处,让浮山扑了个空。摇了摇头,微微笑着:“我要的厢房,一个,必是院中最突显之地,一个,必是院中最隐蔽之地,师傅匀得出来吗?”
看来这一百两还不好拿。浮山掐指算了算近日来客去留,点了点头:“倘或小施主找的是庙祝,恐怕就不行了。但是既然小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一定尽所能为小施主办到。不过请问小施主要办什么法事,何时来办?又是何规制?”
玉娇摇头:“我不办法事。不过是见你们山上清静,想来住几天。你们这儿每个月什么时候香火最旺?”
“呃……这个……”浮山有了些许狐疑,犹犹豫豫地道,“每月十五十六最是鼎盛。小施主是否要避开那两日。”
“不用,我就要十五过来。十五月圆,我喜欢!”
“唔?”
把银票塞到浮山手中,玉娇就拿着两支双花慢悠悠下台阶了。甘露正巧从法会那里转过来,遍寻不到娇娘,脸急得跟猴子屁股似地。一看到玉娇就“哇哇”地跑了上来。先时柳氏曾有句话,说是玉娇被豺狼虎豹吃了也不能赖她,她正愁着柳氏会不会趁此机会下毒手,把她小姐扔深山冷岙里头去。现在找着了人,顿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一见面就忍不住埋怨:“小姐你藏哪儿去了?奴婢找遍了都找不到。”
玉娇吃惊:“这次不是你藏我来找么?怎么倒过来了?”
“啊?”甘露傻愣住。
身后的浮山听了,脸上紧紧绷起来的线条旋即松了大半。不过是个孩子,爱打爱闹爱玩,不用作深虑。把一百两外快藏好,便施然摇进门去。
玉娇侧眸一瞥,拉起甘露加快了脚步离开:“咱们下山去。”
“啊?”甘露再次吃惊,“可是法事……二夫人那里……”
“不用费心此事,她现在忙得很,没空搭理我。”
“那咱们去哪儿?”
“去市集逛逛。”
“……”
要下山进城再往市集里去,光靠她们那辆平头马车可不行。玉娇出了庙,就让小厮先下山报信,说自个儿痢疾,得进城寻医,二夫人命乘她的翠盖八宝车去就行了。打发了赏银,那小厮就屁颠屁颠一路狂奔下山。而她跟甘露,则租了两把柳藤架慢慢悠悠地教人抬着下山。等她们到了山脚,马车就已经准备妥当。
脚夫收了柳藤架伸手要工钱,玉娇一寻思,让甘露只给了一半费用:“我来时还要你们二位,不知可否在此候着?误工费我一个子儿都少不得你们。”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做买卖,他俩还不用上山下山地跑,何乐不为。就攥着手里头的几个铜板咧嘴笑着答应了。
玉娇跟甘露上了马车,此时正是酉时,从山顶上悠悠地飘下一阵木鱼铜铃的敲打声,知道柳氏的法会已经开始。一场法会一个多时辰,三场时间相连,怎么说也得闹到凌晨,自己城里城外来回一趟绰绰有余。
甘露惴惴不安:“咱们偷溜出去,万一被二夫人发现……”
玉娇伸手拉住甘露的手:“她若有这胆子,干脆打死我。”
甘露抿了抿嘴巴就不说话了。
八宝车车轴比她的平头马车长了一臂,高大的车轱辘转动起来,与前方的两匹枣红马铿锵蹄声分外契合。一路长摰没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城门口。因此时正当斜日西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顶着斗笠来去,守城的官兵将缨帽压低遮挡西斜金乌的刺目,手边靠在城墙上的紫绥缨枪寒光森森,见有马车过来,立马有两个人抖擞精神,握上枪杆迎上前。
“什么人?”
驾车的小厮是戚府的,停下马车,急道:“玉家小姐得病需医,还请两位官爷通融。”
玉娇钻出车,一跃蹦到地面:“是我的丫鬟得了急病。咱们的马车不进城,由我陪着就行了。”
麟州城内现在还没有不知道玉家这位起死回生的小姐的。今日有幸得见,好几个人都凑了过来。抱着枪杆子咧嘴笑,上上下下打量玉娇,不想这位小姐不光名声传奇,连这长相都让人叫绝。于是当然没问话,恭恭敬敬地将两个人送进了城去。
若非玉娇亲身体验,她也不知道原来美人计这么管用,难怪柳氏身边会安李金花这么个人。命小厮在城外等,自己则扶着甘露佯装回城看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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