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苑，又被楚乔好生一顿埋怨，说我连小丫头也不带一个，让她们担心，批评我以后不许如此。
“才说让你跟着玲珑学习，这就上道啦。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不过――” 看着楚乔满怀期待的表情，我“扑哧”一笑，“听这说话劲儿还以为是母亲让桂姨随我来竹苑了呢！”
说完笑着跑开了。楚乔只和我围着玲珑追追闹闹，一边嚷道：“小姐又欺负我！看我不挠你痒痒”。
玲珑被我们闹得没法，忙拽住楚乔：“小姐身子才好，看你把小姐闹得一身汗，快歇歇吧。”
我坐下来靠着椅背慢慢喘息：“楚乔就是经不得人夸。我等会午歇，玲珑也去歇着吧，罚她在这边候着。”
玲珑听我如此说，欲言又止，道了声“小姐好好歇息”行了礼便退下了。
我这才问楚乔：“见着他了没？”
楚乔闷闷地答话：“小姐派过去的人什么时候齐公子拒见过？”
我听了也有些郁郁。
她又从袖中掏出我之前交给她的玉镯：“齐公子说了，他送出的东西是从不收回的。说没人要让我尽管找地丢了去，我只能再带了回来。小姐不要我就当了去城东施粥。”
“罢了，罢了，你替我好好收着吧。”
楚乔又道：“小姐，齐公子还有信让我捎给你？” 说着又递了一张小纸条过来。
“两日后未时许有女子卖身葬父，虽年幼，但吾授之已久，略通医术，略有身手，可买之。入宫或有裨益。”
我看了后心里五味杂陈，要说没有触动肯定是谎言。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为我想的如此周全。
两日后，我正听张姑姑在讲礼仪，但见楚乔进来直掉泪。问了才知道她自府外回来看到外面有一丫头在卖身葬父，想到自己的经历格外伤心。
“奴婢幸得碰到小姐，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流落何方，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我对张姑姑抱歉地笑了笑：“倒叫姑姑笑话了。这丫头天生易掉泪。”又对楚乔说：“去跟王嬷嬷说，外面那个丫头我要了，让她去外面把人带进来。”
楚乔破涕为笑，朝外面匆匆施礼后飞奔而出。
但过得半个时辰，她便领了个丫头过来。人生得很乖巧，瓜子脸上嵌了双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和楚乔仿佛年纪。愣愣地站在屋中。
楚乔在一边着急：“快给小姐行礼呀。”
她便跪下给我磕头，嘴上只说着：“春花谢谢小姐大恩大德。”
我赶忙上前扶起她。本是我拖累了她，需别了外面宽广的天地，独独被困在深深的宫墙中。
“这位是张姑姑。”
她给张姑姑鞠了一躬。
张姑姑细细瞧了：“倒是个俊俏的孩子。倘若日后跟着娘娘这规矩可得好好学学。这名字听起来也太过平常了。”
我自是知道姑姑嫌这名字太俗了，虽说只是一个代号罢了，却也不愿驳了姑姑的面子。
“规矩自然要学，有姑姑在这里我一点都不担心。叫‘春花’这名的是极多，不如改为‘蕙嫣’，兰心蕙质，巧笑嫣然，姑姑觉得如何？”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嫣’字确有些不妥。”
我知道姑姑如此说定有她的道理，最后定了作‘蕙柔’，嘱咐她后日过来。
随后的日子，一心跟着张姑姑学习礼仪规矩，几个丫头也跟着在一旁学习。
玲珑却忽然病倒了。在张姑姑的要求下，迁去了他处养病。
二娘找大夫来看了，说是风寒，吃了药却不见好。
这日楚乔告诉我玲珑捎了话来想见我。
我带了蕙柔过去。
几日不见，她憔悴了许多，白色的衫子愈发衬得脸色苍白。屋子里一股药味，床上的被褥隐隐传来发霉的味道。
玲珑见我过来，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给我见礼。
我忙叫蕙柔：“快扶你玲珑姐姐躺下。”又对玲珑说：“既然病了就好好躺着休息，不要担心我那边没人伺候。蕙柔有了张姑姑的教导，有了很大的长进，虽才进来不久，张姑姑几次跟我说这个丫头是个伶俐的。”
蕙柔用手绢擦了屋角的一张小凳，搬了过来请我坐下。听得我称赞她，在一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了脸道：“奴婢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之事，还望玲珑姐姐多多教导。”
我接过话道：“这个是自然。你需要跟玲珑学得东西还多着呢。我在宽玲珑的心，好让她好好养病，你倒在这里做好人。”
玲珑听到我打趣蕙柔，忽然眼泪就下来了。
“好好的怎么就哭了？”
她用袖角擦擦眼泪：“奴婢失态了。原本生病之人不该企盼小姐过来，只是奴婢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小姐说才托楚乔带了口信，谢谢小姐愿意过来。”
“原本早该过来看你的，只是张姑姑一直拦着，担心过了病气。既如此，蕙柔先去门外候着吧，我与玲珑说说话。”
玲珑声声悲戚：“小姐下月便进宫了，可是不要奴婢了？”
我笑了笑：“你我主仆一场，你之前从二娘的百荷居来到竹苑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近来在竹苑更是尽心尽力。可你最近也跟着张姑姑学了不少宫中规矩，自然知道这病中之人是不得随入宫的。”
“奴婢喝了小姐赏的粥的那晚回来便病了，二夫人说请的孙大夫治伤寒是极好的，但奴婢喝了药却总不好。奴婢望小姐垂怜。”她眼泪不止，“奴婢今天所为确是无奈之举。奴婢本也出身书香之家，可父母被奸人所害，奴婢八岁被人牙子卖入府中，本一直在百荷居做粗使丫头，可一次倒水时无意溅到了大小姐裙子上，被打了一顿后二夫人便安排我过来伺候小姐，还交待留意小姐的举动，如有不妥随时禀报，如果奴婢不听话便要卖奴婢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奴婢被打之事百荷居丫头们都瞧着的，小姐如不信奴婢的话尽管派人去打听。”
玲珑确实聪明。我有些犹豫，进宫如果有她在旁边帮衬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我不动声色：“二娘派你过来伺候自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有些话怕是听错了吧。”
“小姐还是不信我。跟着小姐的这几年，知道小姐在府中受了不少委屈，也亲眼目睹小姐待楚乔的情分，知道小姐是位良善的主子。奴婢没与小姐亲近，只是为了自保。奴婢在百荷居见过丫头被打卖的惨状，不想自己沦落至斯。奴婢以前虽然会被传去百荷居回禀一些事情，但向来有分寸，从没有做过危及小姐的事情，那天老爷传了奴婢吩咐随小姐入宫后不要忘了自己是刘府出去的，万事多长点心眼，本打算当天回报小姐，可一直未找到与小姐独处的机会。”
我想到她那天欲言又止的情形，有些是实话，但未必全是实话。
突然发问：“楚乔去厨房帮忙那天，后来怎么不见你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并没有半点躲闪：“那日小姐走得快，奴婢进屋前碰到王嬷嬷，不由分说拉了奴婢去，只讲来得客人想要品尝顺意楼的如意莲蓉糕和翡翠鸡汁包，找不到人手，让我赶紧去一趟顺意楼买点心。我回来找不到小姐，急得团团转，稍后楚乔回了竹苑，我告诉她小姐不见的消息，两人都不敢声张，担心小姐会不会是自己出府了，只得暗自寻找，可仍然没找到小姐。第二天我俩又分头寻找，后来就听到小姐不慎落水的消息。”
我慢慢站了起来，在床前踱了两步。
“求小姐别不要奴婢，奴婢是一心一意想呆在小姐身边，并不是为了随小姐入宫才如此。家破后过久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见过了各种冷漠或苛刻，早忘了温暖的滋味，但在竹苑的日子，即便远远看到小姐与楚乔说说笑笑也觉得是温暖的。奴婢愿意向父母的在天之灵发誓，所言皆为实话，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做了决定。走近她掏出一颗药丸递过去：“你的话虽打动了我，让我改变了主意，但我也必须对你坦诚，此刻我并没有百分百地信任你。宫中不比寻常之地，稍有差错便可带来杀身之祸。我不能冒险。这颗药你拿去吃了几日后便随我进宫，我每三个月会给次解药；你不愿意吃下去也没关系，你患的风寒即便不服药躺几天便也好了。”
玲珑拿过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谢谢小姐。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玲珑愿意用时间和行动来证明自己。”
“好好休息吧。听闻晚上厨房会送银耳莲子羹过来，我让楚乔给你送碗过来，吃了对病人大有益处，相信风寒自然好得快了。”
我带了蕙柔离开，玲珑依然在身后恭敬地道谢。
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
最近但得空我便过听雨轩陪母亲聊天。
看着她宠爱的笑容，我又感觉到了母爱的温暖，久违的温暖。自从爸爸妈妈离婚以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一时，我竟又不想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