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说到“姐姐、姐夫”只觉得周身发麻。瞄了一眼刘欣，她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他说可以无君无臣，但众人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的“皇上圣明”。我笑道：“皇上赶紧让诸位入座吧，误了良辰吉时就不好了。”他接道：“贵妃所言极是，朕是来观礼的，别因为朕误了吉时才是。”
仪式继续进行。赞礼高声宣唱仪式，刘欣木然地随着梅香和喜娘的示意俯拜起身。大红的喜字，大红的灯笼，大红的盖头，一切都喜气洋洋，众人都满面笑容，只除了看不出表情的新郎和看不见表情的新娘。
仪式过后，木然的新娘被送入洞房。
大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我仍然回想着刘欣之前的颤抖与木然，杯中的酒被李?倒去大半，我小喝一口，怎如此苦涩。
李?本想喝了第一杯酒后便立即回宫，我说要去新房看看刘欣，他思索片刻终是点了头。
刚刚走近，就听到刘欣带着哭腔的呵斥声：“滚出去！梅香，让她们都滚出去！”喜娘和几位丫鬟狼狈地匆匆退出，见到我又急急忙忙行礼请安。就知道李?过来会惹麻烦，让刘欣失去了在外人面前保持仪态的镇静，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没在成婚仪式上失态。
我轻挥襟袖，待她们起身后道：“你们夫人今日定是倦了，让她先歇息一会便好。”又问，“这里可有管事之人？”一年纪稍长的丫鬟越众而出，“奴婢青青见过娘娘，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有些不胜酒力，这会先去看看你们夫人，之后想找一处小憩之所。你在这边候着吧。”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先退下吧，待邓大人进来新房再行过来。”众人皆恭敬地退下了。我让楚乔和玲珑也在外面候着，她俩知道我有话对刘欣说，拉了青青离开门口去前面说话。
房中布置得很喜庆，两队大红烛燃得正旺，窗棱之上贴着大大的“?”字。刘欣端坐床榻之上，肩膀轻轻抖动，可以想象盖头下面是怎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梅香在旁轻声劝慰，见我进来，她赶紧行礼：“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刘欣听到她的声音，说：“贵妃娘娘是特地来看我的笑话吧！”声带哽咽。
“我饮了酒有些不适，外面有位叫青青的丫头在候着，梅香去吩咐一声，让她送盆温水过来。”接着才劝慰道，“今日是姐姐大喜的日子，如此流泪可是不吉利的。父亲是皇上的肱骨之臣，这桩婚事又是他赐下的，他执意要来我也是没有办法。原以为那天与姐姐的一番交谈，又过了这么些时日，姐姐该想通了。邓大人真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相处之后姐姐便知妹妹这话绝无夸大其辞之处。”
梅香很快端了水盆进来，我亲自拧干锦巾递至她手中：“姐姐赶紧擦擦脸吧。姐姐已是邓家的媳妇，邓公子是你相伴终身之人，如果待他掀开盖头看到你满脸的泪痕总是不好的。”她倒也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处，哽咽之声慢慢止了，再慢慢地探进手去用锦巾擦脸。
我见她情绪慢慢平复，交待梅香好生照顾后便离开了。随青青到了一处厢房，倒也安静。身边自有楚乔和玲珑服侍，见青青是个做事稳妥的，便让他去唤邓耀文过来，特地交待是有事情吩咐予他，让青青不要惊动他人。
“微臣给娘娘请安。”邓耀文很是恭敬地给我见礼。
我虚扶一把道：“耀文不需多礼，皇上不是说了我们是亲戚，亲戚之间自然勿需如此多礼。”
他垂下双目，仍是恭敬地立于一旁：“微臣不敢。”
“本宫见你方才接驾之时见到本宫面露疑惑，可是有话同本宫讲？”
他看了看立于我两旁的楚乔和玲珑，迟疑片刻道：“恕微臣放肆。微臣……微臣见娘娘与臣的一位朋友极为相像。”
我追问：“你口中的朋友可是姓余？”
“正是。”
“我找你过来正是想说此事。你所说的这位姓余的朋友正巧本宫也认识，他是本宫的远方表兄。前些时候他离开江宁之前我们见过，他与本宫谈及与你相识之事，还有几句话想让本宫转告于你。”
他行礼道：“娘娘请说。”
“我下面所说皆是转达余表兄之意，并非宫里的贵妃娘娘所言。表兄说，他那天有急事离去未能做东宴请邓兄，表达他对邓兄的谢意，一直心怀歉意，权当他欠邓兄一个人情；他那天隐瞒了与刘家的亲戚关系，有负邓兄这位朋友的真心相对，特地托我向邓兄道歉；他还说非常欣赏邓兄，希望邓兄不要因为其他的原因而不认他这个朋友。”
他听完我的一番话，跪了下来道：“请娘娘代为转告余兄，只要他当我邓耀文是真正的朋友，在下定也当他是一生一世的朋友。”
“我替表兄谢过耀文的大度。只是此刻我是代表表兄，你行此大礼岂非让我无颜见他。”
待他起身，我才说出今日找他的另一个目的：“表兄还要一个不情之请托我转告，他说姐姐自幼为右相所娇惯，多有任性，但心性并不坏，希望你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多多包容。”
“余兄多虑了。虽然之前并不喜欢这桩亲事，但原因与刘小姐无关。现在我已经娶了她，她便是我邓家人，我自会敬她爱她。”
邓耀文的一番话证明我之前确实没有看错他。“听了你的一番话，我便放心了。前面客人还等着你去招呼，喜酒本宫已经喝过了，你替本宫禀告皇上一声，我在马车上等他。”
我和李?悄然而来，在众人的叩拜声中离去。刘欣，她于我无甚恩情。我于她已算仁至义尽。
马车之上，李?斜眼问我：“同邓耀文谈得如何？”我作大惊状：“何事都瞒不过皇上！臣妾央他好生待姐姐而已。”他满脸得意：“自然是瞒不过的。朕可是天子，天知之事朕便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