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珹差开话题:“正好,静宜园刚试验了新品瓜果,平日里难得吃到,都去我宫里尝尝鲜。”没等永璋同意,几个小的一听有东西吃,都欢呼着闹起来,一扫刚刚被训又赔理的霉相,推推嚷嚷地往钟粹宫跑。
两个小孩先前闹的那一场不是什么秘密,自然有人给纯妃和嘉妃报信,两位娘娘听说小孩儿们是被四阿哥和三阿哥领走的,也并不担心,知道儿子们自然会解决弟弟的问题,这些年来他们已经轻车熟路,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三个小阿哥,加上永璋,都算上钟粹宫里的常客,嬷嬷宫女们看到他们也亲切,接了阿哥们的外衣,递上净手的半湿毛巾,屋子里置上香暖的火炉,桌上摆起清茶小点,赵嬷嬷一见几个阿哥一同前来,没用主子说就直接吩咐人切好了新送到了甜瓜和水晶葡萄。
把几个小的欢喜得见牙不见眼。钟粹宫里的气氛一向和别处不一样,虽然都是一群奴才侍候一个主子,可是,下人脸上的轻松是别处的人学也学不来的。恩,没有别的宫里奴才们的战战兢兢,所有多了一丝家的舒适自在,来过的人都暗暗纳闷,怎么四阿哥比别人会调教人。
永旋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好吃的水果勾走了,可也没忘记照顾弟弟,用竹签挑了块体只较小的瓜块递过去,“给!小九你胃肠弱,吃多要会肚子痛。润润喉咙就行了。”说完插准了块大的,放进自己嘴里。永瑜还真没嫌弃他,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捧着吃,不忘礼貌地谢过了哥哥。永瑢听到小九软软的的道谢声,也心动了,凑过去亲手剥了颗葡萄,还剥得满身汁水,惨不忍睹,非逼着口里还占得满满的永瑜吃下不可。
永珹面带宠溺的笑容看着他们,轻笑出声。和永璋对视一眼,默契不言而喻。永瑢永旋就像小时候的他们形影不离,还多了永瑜这个小跟班。永珹一边剥葡萄,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三哥,小三嫂们待你怎么样?”
永璋早在去年就大婚,娶的是曾经在草原相识的蒙古部落的布音格格,三福晋虽然彪悍了点,三阿哥相比之下温文了点,夫妻两个也算相敬如宾。可是天公不作美,布音在要生孩子之前发生意外,没挺过来,一失两命。
那段时间里,永璋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刚接个差事却不上心,后来干脆闷在府里不出门,只有进宫请安时才能见到。乾隆很看不惯他没个女人就像没了斗志的样子,还斥责了几句,使永璋更心灰意冷。宫里宫外都说三阿哥是个痴情种子,永珹却知道,他三哥不过是太重情义罢了,何况还有那未出世的嫡子,也不见得他一颗心就系在了布音身上,人相处久了自然有感情,何况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今年元宵节后,乾隆在秀女中又赐他两个侧福晋,也是希望他快点从丧妻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永璋知道小四关心他,他最难过的那段日子,这个弟弟都尽力陪在他身边,宁可回去顶着皇阿玛的骂也要出宫来陪他,变着法地开解他。这天下还有比触怒龙颜更大的事么?可小四儿却从不在乎,让走出困境的永璋既感动他的贴心,又为为人兄长的非但没做出表率还要弟弟安慰而尴尬。
永璋笑道:“我是她们的丈夫,她们一生的依靠,哪有对我不好的道理。你不会是想问对小叔子怎么样吧?放心,日后再来府上蹭饭,保证没人敢给你白眼。”
永珹白眼一翻,腮膀子恨不得鼓起来。他好心问一声,却换来无情的调笑,这还是他那清润又腼腆的三哥吗?!神啊,快把他那个世上最好的小三儿还来!悲愤的人正要反驳,手指头一热,原来是刚剥好的一颗葡萄没来得及吃,就被贪吃鬼永旋“啊呜”一口叼了去!抢完葡萄还不算完,把那根如玉细白手指上沾的甜果汁舔干净,像只调皮的小动物。
永璋哈哈大笑,“想抵赖都无法了,看小八的贪吃相,真和他四哥一模一样。”
永珹顺道揽过投怀送抱的小正太,用被舔干净的手指敲了下他光秃秃的大脑门:“不是说好了,进了上书房就不准惹麻烦吗?怎么还把几个人都搭了进去?”
永旋小嘴一撇,他也很委屈:“可是那个老头好麻烦,不许这不许那,背不好书又要打人手板,好些道理都不通,酸得很,还都推说是圣人说的话,圣人如果真像他又怎么能成为圣人呢?老祖宗打下江山时也没用他的孔孟之道,还不是我们赢了。”
永珹一顿,他当年到是没有过这个问题。因为在前辈子学政治的时候已经纠结过了,只要把考试要考的理论背下来就好,谁规定你一定要融会贯通!
看了眼永璋,也只换来一个不负责任的摊手。他试着解释道:“你也知道祖宗打江山辛苦,如果皇子们不说书明理,怎么能做稳这江山。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了,怎么能用同一套道理?”这小子看着理直气壮,其实本质上还是个吃软怕硬的主,他就不信蔡新不酸,怎么他们就不敢在蔡新在的时候捣乱!
永旋问:“既然我们满人已经征服了汉人的江山,为什么还要推崇四书五经,提倡忠孝节义,为何还重用汉臣,用汉人的文化习俗,而不是我们自己的?”
永珹挑眉说道:“你可知道在大清国之前,这个富饶的国家曾经蒙古人建立元朝。蒙古人骁勇善战,就算它已经分崩离析,也不容小觑,一直都是我大清小心拢络的对象。从开国至今已嫁过去十三位公主,蒙古所出的皇后妃子更是不在少数。可见其实力之强让人忌惮。
元朝建国后却将人分四等,汉人地位低下,可是他们最多的臣民也是汉人,后期的几个蒙古皇帝连汉字都不认识,上行下效,官员不会说汉语,不会写汉字,怎么管理国家?知已知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们连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统治!结果这个王朝不到百年,被他们最不放在眼时的汉人赶回草原去了,至今只能守着那片未开化的土地茹毛饮血。所以大清不能重蹈覆辙,需要缓解矛盾,笼络人心,以汉制汉。”
永旋皱巴起眉毛:“天下之大,治国的道理无数,怎么曲先生说的就是对的?”
永珹轻叹口气:“大清为了江山永固,长治久安,提倡‘稽古兴文,崇儒兴学’曲先生所讲,是儒学中的道理,但没人说你们曲先生说的就全是对的”
永旋小嘴微张,成了个O型,他不喜欢那老头,想着在宠着他的四哥面前极力抹黑人家,抱着胡搅蛮缠的撒娇心里,谁想到他那一本正经,甚称好学生典范被师傅们津津乐道的四哥,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永珹看着小八,又看了看求知心切地凑过来的另外两只,说“这天下的道理千千万,是对是错,你们现在还不能判断,就算觉得他讲的不对,冲击了你们的世界观,你们听着就好,表面功夫也得做做,你们今天闹这一出,于谁有益?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是自己送上去让人抓把柄吗!四哥平日里难道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眼见着小四儿要将几个小的教歪了,永璋连忙拦住:“好了,好了,你们还小,等到什么时候厚积薄发,能自己悟出适合自己的道理,那才算长大了,诶,小四儿,我听说明晚太液池上有活动啊,不如我们去看看。”
每年冬至日,清廷均在太液池举行盛大的冰上体育活动,参赛的人中八旗子弟占了大多数,其他人拿了四品以上官员的荐信也可参与。王公大臣带着家眷们前来相聚,连皇帝也可能亲临,是入冬后的一大盛事。宫里朝廷所办的宴会项目本就不计其数,这只是其中之一。果然,这些转移了好动又爱热闹的小孩的注意力。豆丁们如愿上勾,缠起哥哥们也要一起去。
第二天,三个小阿哥穿戴上永珹派人送去的貂裘雪帽棉手套,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那粉嫩的模样把侍候的人看得两眼冒光。当然,宫女们最想瞄去的是年长的阿哥,可是不敢,只能盯着小的解馋。几人到时,太液池边已悬灯万盏,银光雪浪,人山人海。
乾隆被一群王公簇拥着,谈笑风声,一边观赏在冰上划出一块块区域后开始的竟赛。这些竟赛观赏性极高,有冰上射箭、冰球赛、速滑、单人花样滑、双人花样滑及冰上杂耍。还有一些被特意训练过的儿童们在冰上表演童子拜观音、凤凰展翅、金鸡独立,其精彩的动作,令人叹为观止。
小六早就看得眼热,要是没三哥拉着早就要跳进去一起玩,永璋无奈苦笑:“换上溜冰鞋才能下场。”就这样连冰鞋都没穿过的小菜鸟,还敢往那些比赛区域里冲,明明是同进同出,这个弟弟怎么就比那俩更小的还莽撞呢。
永瑢看看身后,果然永旋一脸鄙视地别过头,牵着永瑜跟在四哥后面,向一侧后勤的房子走去。愤愤道:“既然大家都没学过,那就来比试谁先滑得最快好了,输了的人要乖乖听赢的人的话!”
一刻钟后,永珹脚踏冰刀如履平地地站在冰面上,偶尔戳戳不时摔倒的众小孩和永璋,笑得极其畅快。好在他有先见之名,把他们都包得厚厚的,不至于鼻青脸肿,害他回去被额娘念叨。
乾隆眼眼极利,坐得高也望得远,早就看到角落里那几个无甚优雅可言的不肖子,可是看着他们难得的开心模样,并没有捉来到他跟前拘束着。只是吩咐人过去好生照看。小四儿已经多久没笑得像只小狐狸了?是他的压力太大?难得这样放松一下也好。
小阿哥们不肯服输,摔摔倒倒在四哥的教育下彻底学会了溜冰才算完,意犹未尽,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刚刚一直运动着,还不觉得冷,这样回宫非受寒不可。一向没什么运动细胞的永璋一直在旁边看着,才能独善其身。只得把这几只领回家,换好了衣服,喝过了姜汤才放出来。
永珹到三阿哥府上看过才算安心,两个小嫂都是温婉贤惠的人,府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温馨舒适,他这才相信,他三阿走出了前一段的低谷,开始了新的生活。
欣妍一身侧福晋的锦衣小卦,端庄地指挥下人们端上果盘,看着合乐融融的天家贵子们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