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趟藏香楼,舍脂让肆儿再仔细查查三音阁的底,因为那种琴音不可能出自一个单纯的琴师之手。前段时间,沙那罗不知为了何事被其师召回了山,不然,她可以直接让沙那罗去探探……
回了府步入书房,舍脂慢慢拂过书架上各式各类的书籍,却似乎并没有抽出一本阅览的意思。
“姐姐。”舍昕仪态端庄地走了进来。
“功课做完了?”
“……嗯。爹爹已经回房更衣准备用膳了。”舍昕答道。舍脂今日给她布置的功课就是——陪爹爹弄花。她不知舍脂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听从。
“那回答我几个问题。”
“……姐姐请问。”
“爹爹的花圃里一共有多少种花?”
舍昕想了想,“大约有十几种……”
“兰花有几种?”
“……我没太注意……”
“爹爹最喜欢那一种?”
“这……”她怎么会知道呢?
“爹爹今日穿什么颜色的中衣?”
“红色!”
“腰带呢?”
“黑、不,蓝……”
“你明天继续陪爹爹弄花,不过明天的问题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那……你先告诉我是什么问题……”
“……”舍脂瞥了舍昕一眼,“老天在给你出问题前,会先给你打声招呼吗?”
“可是,你只是叫我陪爹爹弄花,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那么你认为你的眼睛是用来做什么的?敏锐的观察力是一切智谋的基础,不会用眼睛,你的脑子就只会是摆设。”
舍昕微微羞赧,“可……爹爹最喜欢什么他又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爹爹最喜欢的是兰花中的春剑,爹爹,我说的对吗?”舍脂笑着问出现在房门处的欧阳卯。
欧阳卯轻轻微笑,点点头,清雅的气韵便如那窈窕幽兰,没有丝毫刻意的优雅,没有半点做作的柔和,令人从心底生出仰慕之情……
“爹爹的花圃里一共有二十三种花,其中兰花有七种,你说爹爹之前穿着红色的中衣,那么他必然带着黛蓝的腰带。事物的数量要靠眼睛去辨别记忆,他人的喜好可以通过眼神、花费的时间去判断,穿着、行为则可以通过他人的习惯推测得知。不要说‘我怎么知道’?而应该问自己‘我为何不知道’?有些事情该知道却不知道,你觉得结果会怎样?”
“……昕儿明白了。”
看到姐妹二人的模样,欧阳卯十分欣慰,亦十分感激。
苍天厚待,让他再次拥有脂儿。
“脂儿,该用饭了。”
“嗯!”舍脂嫣然一笑,亲昵地抱住欧阳卯的胳膊,一脸开心满足,哪里还有半点刚刚教导舍昕时的严肃模样?
舍昕看着舍脂快速变脸的特技有些茫然,但片刻过后,她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拎起裙摆就朝二人跑去,略微犹豫之后,一把抓住欧阳卯的另一只胳膊,小脑袋却忐忑地盯着地面不敢看她爹爹的反应,直到——头顶传来欧阳卯惬意的轻笑。
当三人相亲相爱地步入膳厅时,百里伶舟只是微怔了一下便满目柔情地望着他的小妻主。他很好奇,这个世上还会有什么事能够难住她吗?
而当弦月高挂,这个让他无比骄傲、无比恋慕的女子沉静地窝在他怀中时,他又不免问自己:
自己,对于这样的她而言,又有什么价值呢?
小楼,她真的需要我们吗?还是说,我们在她心中,只是……可有可无?
近来丹国一直不是很太平,虽然太子终于返了都,南疆却冒出了一个红焰教,从舍脂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看似济世救人不图名利的红焰教实则正在慢慢渗透南疆的各方势力,过不了多久朝廷必然会有动作,而那些被红焰教控制的政商军三方势力被清肃之时,就是姬无瑾、西门双儿手底那些储备花儿们的上位之日。
约了姬无瑾在五子楼见面,交换了一下最近的消息,看着姬无瑾春风得意的模样,舍脂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姬无瑾走后,舍脂又坐了一会儿,调戏了一下楼里新来的跑堂,名字很有趣,说是叫小卷儿,说话还带着大京口音。对于这些消遣圣地的异动,舍脂相信肆儿一定有在注意,所以也不深究,起身打道回府。
“家主……”车外的护卫低声唤道。
“嗯。”
这几天一直有人跟在她的车后,而且还刻意地每天换不同的车在跟,但是跟踪的手法却十分稚嫩,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妻主在跟踪红杏出墙的夫侍。
舍脂本来打算等那人自己出现在她面前,但那人耐性不错,那么……
叫停,舍脂下了车就直奔身后的马车,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掀开车帘就钻了进去。
车内的宁冬和任西陵顿时傻了眼。
“你、你……”宁冬一阵结巴。
任西陵连忙踢了踢身旁的宁冬。
舍脂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二人一番——一个仿若受了惊的小兔儿,一个却似正在壮胆的小狗崽。这俩前几日在三音阁见过的小子为什么要跟着她?
“你们是谁?”
模样俊秀的宁冬微微垂首斜瞄向任西陵。
“我……”可能是发现自己的声音太没底气,任西陵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叫任西陵,他叫宁冬。”
任西陵、宁冬?刚刚姬无瑾曾提到,几个新兴的商贾之家里有几个年轻人资质很不错,她准备好好培养培养,其中就包括这两个名字……
“为什么跟着我?”她似乎没和他们的家族扯上过半点关系。
“我们……”任西陵的眼光四下游离了一下,忽而像是定下决心般,声若金钹,“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好理由。舍脂轻笑,转向宁冬,“你呢?也喜欢我?”
“我……”
“他喜欢的是舍昕小姐。”任西陵代答。
舍脂点点头,“那你们跟踪了几天,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继续跟踪下去?”
俩少年互望了一眼,任西陵又想了一下,“你后天有空吗?”
“怎么?想约我?”
“后天在城东草场有一场蹴鞠比赛,我会出赛,你能来看比赛吗?”
任西陵的单刀直入让舍脂觉得十分有趣,被男子倒追,这种体验还真是第一次。“……好。”
“那……您可以叫上舍二小姐一起吗?”宁冬顺势问道。
舍脂快笑倒了,这两个小子……“好。”
两个少年立马雀跃起来,喜色满面,看得舍脂心情也分外愉快。“那后天见。”
说完,舍脂笑着下了马车,两脚刚落地,就听到身后车厢内爆出欢呼。
“只要她给我多接触的机会,我一定会让她喜欢上我!”某少年自信满满地说道。
闻言,舍脂弯起嘴角。
蹴鞠,丹国男女皆喜的一项球类运动,但对于舍脂而言却比较陌生,马球她倒是高手。
来到草场,宁冬已在门口处等候,看到舍脂身旁的舍昕,他原本白皙嫩滑的肌肤仿佛染上了薄薄的胭脂。
关于宁冬钟情于舍昕这件事,舍脂并没有多此一举先告诉舍昕,她还想看看这只小白兔有没有本事真的虏获舍昕,成为她的妹婿呢。
比赛快开始了,草场周围站坐一片,远比舍脂以为的热闹。双方球员一上场,观众就很给面子地高呼口号,大声为自己支持的队伍、球员打气加油!其中,呼唤“西陵”或“任公子”的无疑最为大声……难怪任西陵要她来看比赛。
不过这种场面,却是让她想起了不久前的赛马。在无数热切的呼喊声中,若无旁人傲然挺立的项贺楼,那番模样,让她只想将他压在身下,看他难耐地喘息、哀求。
“看!西陵是一号!”宁冬一指草场。
舍脂回神望去,便见身上别着“一”字布码的任西陵正精神焕发地朝她挥着手,一脸无比开心的笑容堪比头顶的艳阳般耀眼。
微笑着朝他挥挥手,舍脂发现这小子还蛮顺眼的。
由于舍脂对蹴鞠一窍不通,舍昕便骄傲地当起了解说员,宁冬也在一旁补充说明,可说着说着,两人却似乎趣味相投看法一致,撇下舍脂互相聊了起来。
看着两人甚是投机的模样,舍脂仔细观察了一下宁冬的神色——这个小白兔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呢!他分明是早就研究过舍昕的喜好,对事对物的看法,所以说出的话非常贴合舍昕的心意,但他却也不会完全附和她的意见,而是不时提出一些大同小异的看法引起舍昕的注意、思考、辩驳,最后认同……
姬无瑾的眼光也十分独到呢!
宁冬如此俊才,那么任西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