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星!他不是在浮城找郁金香吗?
略一思索舍脂便想清了其中缘由。是她一时糊涂!她看双钺和金卫无一回返,便还以为他们都尚在浮城,却忘了既然是找人自然是哪里有线索就往哪里寻!现在很明显,香应该在月城内,且没有被天南星找到,他坐在城门附近的酒楼之上应该是在查探出城之人……
幸好她临时决定进月城等消息。
环目四顾,舍脂希望双钺或金卫在附近,看到她在此,相信双钺绝不会轻举妄动。
舍脂牵着马走到酒楼前,立刻有伙计迎了上来把马拉去马厩喂草,舍脂则不急不缓地上了二楼。
楼上的天南星依旧站立着望着窗外,舍脂在楼梯口看了看他,又扫视了一下其他的客人,径直走到天南星对面坐下。
他竟是把所有护卫都派了出去?舍脂自己斟了杯茶,没有开口。
四周的客人原本看到天南星这一模样不凡气质阴柔的美男已经颇感兴趣了,只不过天南星一直脸色不善且衣着打扮华贵异常,让一众男女不敢轻易上前攀谈,此时看到有女子主动上前,众人皆是等着看戏。若是美男好勾搭,他们自然也去凑趣,若是那女子碰了壁,他们则可以去帮美男赶苍蝇以搏佳人好感……
天南星缓缓转头看向一派安然的舍脂。
她为什么要进来?她为什么上来?她为什么要坐在他面前?
她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她知道他来了?还是……为了大哥?
四周一片安静,众人皆在等天南星开口,却见美男只是看着那名刚上来的女子一语不发。坐在他身后的一众客人都还兀自疑惑着,但坐在天南星前方能够看到天南星眼神的客人们却知道,好戏还是有的看,但他们都没戏了。
因为美男看那女子的眼神,明显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爱极也恨极时的模样。
被天南星看得有点不爽,舍脂正准备开口,一个尖细的女声插了进来。
“唉!这个世上总是有许多没有自知之明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众人一听这个声音便知好戏来了——说话的是月城第二大富商袁家的次女,自小生的一副好皮囊,素有月城第一美女之称,不过比她的美貌更声名远播的是她的高傲与残忍。天南星一天的清净有一半得益于她,想她这位姑奶奶在这里,谁人敢在她嘴里抢食吃?
话说这位袁二小姐也着实挺郁闷,她早上在布庄看料子,一手帕交过来找她说香满楼上有一美男,看衣着打扮也应是富贵之家,想邀她一起去“品鉴品鉴”。她过来一看,果然模样身段气质品味俱佳,一时见猎心喜,刚走近美男几步,却不知为何脊梁骨上一阵凉意上窜……
莫名的感觉让袁二小姐稍微收了一下心,坐到一边,与她同来的密友见状便安排了几个人坐到美男附近聊天。聊天的内容不外乎“看到没!那就是第一美女袁家二小姐!”“啊!果然名不虚传,貌比天仙……”之类的……
中途因为袁家有事,袁二小姐回了趟家,走时还专门给密友使了眼色让帮忙看着,谁知她好不容易从家里脱身回到酒楼坐下不久,就见有人不识相地去碰她的东西!
话说这种戏码其实并不少见,甚至只要有美色出现的地方,总少不了这类好戏,但对于舍脂而言,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癞蛤蟆?
舍脂慢慢站起,就在楼内气氛因她的站起慢慢升温时,她——直接转了个身走到旁边的桌旁,恰是一直在夸袁二小姐的那桌。
“可以借个坐吗?”
两托儿面面相觑,只得望向袁二小姐求指示,但舍脂却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楼内等着看戏的众人皆像哏了一口气在胸间。
不是吧?一句话就退下来了?这人不会也是袁二小姐派上去的托儿吧?
而袁二小姐本人一看自己的话这么有威慑力,不禁自得地微微一笑。原本看那女的打扮也不像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言之下果然退却,却是帮她立威了。
轻蔑地扫视一遍众人,袁二小姐优雅地起身,轻捋鬓发,如清风流云般行向天南星。
“滚!”天南星突然暴喝一声。残虐的戾气有如实质般四下喷射,直接将二步之遥的袁二小姐震傻当场。
舍脂忍不住低笑一声。
没事去招惹天南星这种变态男,也不怕被莫名其妙分尸了。
舍脂这厢还在腹诽他人,却不料天南星正带着要将她分尸的眼神大步走来。
天南星快气疯了!
原来她什么都不用说便可以将他逼疯!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骚扰,在浮城时,甚至有两世家女子为他不顾形象地当众打了起来。而她呢?人家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还是侮辱性的话语,她竟然扭头舍他而去,弃若敝履!
他在她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他即将是她的夫,她竟这样对他!
忍着雷霆怒火,天南星一把抓住舍脂的手腕将她拽起。天南星未加控制的力道让舍脂痛的皱了皱眉,但却没有说什么,任他拖着她下楼。
临到店门口了,舍脂却喊了下他的名字,“天南星,等一下。”
天南星顿住脚,回头瞪向她。
“你还没有结账。”
天南星气结,扔下一个银锭,扛起舍脂便闪身掠走。
回到下榻的客栈,天南星如风般飞进客房,“砰”一下就把舍脂摔在地上。
舍脂被摔地一咬牙,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方才揉着胳膊腿站了起来。
被舍脂这么一瞪,天南星仿佛也认识到了自己的粗鲁,露出了些许拘谨尴尬的表情。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你扛过来的。”舍脂走到桌边坐下,撸起袖子看看被摔痛的地方。
“你!”天南星死死地盯着舍脂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对!就是这副样子!就是这副视他于无物的样子!就好像他只是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对他有半点反应!
他恨她这个样子!
比起那些满眼欲/望从骨子里散发出恶心臭味的杂碎女人们,他更恨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同样的问题,此刻却换了个人提。
“……本王付了钱。”天南星恨恨地回答。
“呵……”舍脂轻瞥了一眼天南星。这小子根本就还没有断奶吧?
“就算红姨或是你二哥未雨绸缪,拉拢万俟皇室,似乎也没有必要用和亲一途吧?而且,嫁过来的还是你。你……你不会是心仪于我,主动要求和亲的吧?”
“荒唐!”天南星甩袖转身背对舍脂,“……母后不过是有感十年来我苍原战乱不断,百姓劳苦,故……以和亲谋两国之安定……”
舍脂嗤笑一声,“原来你我二人的婚事还关系到两国黎民之福祉,我若不娶你岂不成了两国的罪人?想不到我这么一个废人居然还能背负如此重责,惭愧啊惭愧!”
“你!谁说你是废人?”天南星杀气腾腾地又转回了身。
“呵……我现在这个身体,不过是骑了一天的马,却连茶杯都握不稳了,不是废人又是什么?”
“你一个女人要那么高的武功干什么?我自然会保护你!”天南星脱口而出。
舍脂扬眉,她刚刚不过是随口调侃而已……他不会真的对她有意吧?
这可不是什么能让她笑得出来的事情。回想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也没做什么啊?鱼水之欢?要说之事,他的那些女奴随便哪一个也跟他做的更多些吧?更不用说他的前妻主了——一想到天南星的过往,冷血如舍脂也不由得收起了三分冷漠,代之三分怜悯。
只要天南星在苍原一天,他就永远活在那些残酷的过往之中,就算他贵为王爵,就算他以残杀遏制一切流言,他也永远无法逃离铺天盖地的噩梦。
红姨是想让她照顾他吗?
离开苍原,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历过什么,他便可以重新活过?
舍脂猜对了。当红月见知道她的三子也在短短的时日内恋上舍脂之后,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然而笑容中却又似乎带着几分释然几分轻松。不久后,红月见主动向丹国求亲。
“就当是偿还我欠那孩子的。”苍原王后如是说道。“也或许,是让我欠她更多。”
天南星一语出口,自觉羞赧,双目四下张望。
舍脂收回思绪看了看天南星。对他,如果他安分,如果他只是想要一个新的环境重新生活,她可以给他。毕竟红姨……也曾像一个母亲一般待过她。
“迎亲的队伍还在去苍原的路上,你怎么会已经到了这里,还有……他为什么会跟着你?”他,自然是指威震苍原的亢金王——郁金香!
“……不是他跟着我,是我跟着他。”天南星看了看舍脂的表情,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那时你走后,王兄再次陷入癫狂,母后闻讯赶来都险些伤在王兄手下……”
舍脂眉头轻皱,她一直不信郁金香是真疯,可是从如今的一切一切看来,香竟是——
虽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舍脂原本就轻颤的手此刻颤动地愈加明显,握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显然用力过猛。
“后来,母后和二哥不停地说会送他来找你,王兄才一点点安静下来,可是当天晚上王兄就失踪了,幸而二哥有防备,在王兄身上下了千里香,于是母后就让我带人追寻王兄,找到了……就直接将他送还给你。”
送还给她?舍脂的心重重地一颤。红姨说,把香送还给她?
“呵呵……把一国之王送给我?苍原的王者竟是如此——”
“因为我母后说,将王兄托付给你,是她唯一可以再为王兄做的事。”天南星平静地转述。他很清楚当时母后的神情和无奈落寞的话语。
一个男子,就算他是王公贵胄、就算他有通天之能,终究敌不过一个“情”字。男儿尊女儿贵,男为王皇女为主。就算男儿成为一国之王一国之皇那有如何?女儿无需做王皇,她们只要做了男儿主,她们便是天下之主无冕王皇!
像她这样耗费了数十年光阴数十万族人生命、牺牲了五个孩儿的幸福却只为换来这座冰冷王宫,何其愚蠢。
“吾儿,鸾儿虽非什么良善女子,但只要你有本事让她接受你,她必粉身碎骨护你周全,她若不接受你……看在昔日情分上,她也会保你一世平顺。为娘、对不起你,只求吾儿今后不再有任何苦楚……你们兄弟二人、就在为娘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吧!”
娘让他和大哥好好活下去,可是他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好好活……
“你一直追寻他到了这里都没有找到人?”舍脂疑惑道。如果香真的疯了,又怎么可能一个人从苍原摸到丹国腹地没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