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意见僵住了,董贤也没办法,只好宣布暂时休会:“列位大人在朝堂稍待片刻,贤去去就来!”
蹬蹬蹬,董贤跑到汉哀帝榻前,一五一十这么一说,汉哀帝火了:“还有人敢逆着朕的意思来?你没数数哪种意见人头多?”
“数了,孔光这边人多。”
“那就好办,给它来个少数服从多数!”
第一项议程解决了,可是接下来,对王嘉的处理意见又不一致了。
依着孔光等人的意见,是要把王嘉逮到廷尉诏狱从严处理。
而龚胜等人则认为够不上那个档次,夺了爵位封邑,免为庶人也就可以了。
永信宫少府等人也同意龚胜的意见,说以王嘉的丞相身份,脱了裤子打板子,实在有伤国体,况且今年春天寒气太盛,霜霜数降,应当用宽和的姿态向天下表示王恩浩荡,不宜用严刑拷问国家重臣。
这回数人头的办法也不灵了,两边人数差不多,于是再次休会,再次蹬蹬蹬,再次一五一十。
汉哀帝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双方人数持平,哪边官大的多?”
“孔光这边。”
“那就下级服从上级,这样再不行的话,你就直接传达朕的意思,让他们全都服从皇上!”
皇上亲自干预,事情就好办多了,会议顺利形成决议,派使者用谒者的节符去召王嘉诣廷尉诏狱。
使者进了相府,阖府上下悲声大放。
有几个久历官场的属吏,明白“诣廷尉诏狱”的真正含意,哭哭啼啼为丞相准备了一碗药:“丞相,您就自行了断吧,省得到延尉诏狱去受辱……”
王嘉一瞪眼:“拿开拿开,没病没灾的,吃什么药!”
属吏主簿跪下了:“丞相,将相没有活着去诣廷尉的,这是咱大汉的规矩!您还是吃了这碗毒药吧,您没看使者就在府门那儿守着吗。”
王嘉一把打翻了药碗:“哼,我王嘉有幸得居相位,就算有罪,也该伏刑于都市,好让老百姓明白,当大官的犯了法也一样挨刀!丞相又不是殉情的小儿女,怎么能死在毒药之下!”
穿上朝服,出了府门,冲使者拜了两拜:“诏书在哪,臣王嘉领旨了!”
使者觉得新鲜:“我这一辈子尽干这路差事了,可从来没领过活的回去复命!今天算让我开了眼,得,您乐意,我也破个例,可是您得有个思想准备,我瞧您细皮嫩肉的,不准受得了廷尉那金木水火土五宗大刑!”
王嘉弄了辆属吏的小破车,去了车盖,摘了帽子,一路神态自若。
汉哀帝听说王嘉居然真敢活着去诣廷尉,龙颜大怒:“这不成心嘛,本想给他留点儿面子,他倒蹬着鼻子上脸了!好,就让廷尉先圈着他,让他体验体验,不许给他吃饱了,可也别饿死他,怎么叫活受罪,就怎么招呼他!”
汉哀帝真是狠了心了,派了一大堆二千石的官员去“整治”王嘉。
“政治”了几天,王嘉老是那一套:“办案子讲究的是查明事实真相,你们说我结党营私、庇护梁相,梁相又有什么罪?他怎么就勾结东平王阴谋叛逆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定不了梁相的罪,我向皇上保举他就不算问题,我这还是为国求贤呢!”
二千石也算是大员了,哪有工夫一天到晚听王嘉这套车轱辘话?玩着玩着就玩腻了,也不常来了,反正皇上就是要让王嘉多受点活罪,拖的日子越长,皇上就越解气。
二千石们不来了,只让一些个无名小吏去继续修理前首相大臣,这份耻辱的确不是王嘉受得了的。
更受不了的,是那些小吏根本不把王嘉看作是曾经总揆百官的一朝丞相,说出的话那叫难听:“要照您说的,您不是大大的功臣了吗?那我们干嘛成天哄着您玩儿,有工夫回去搂着媳妇睡觉多舒服,怎么也比跟您这么个老帮菜对眼强啊!”
王嘉咽然仰天长叹:“我是有罪啊,当了三年丞相,不能进贤人、退不肖,这不是有负国家、有负朝廷的大罪又是什么?我真是死有余辜哇!”
这帮小吏一听乐疯了,二十多天,您总算认了罪,谁说我们这些官卑职小的小吏办不了大事?二千石没弄成的,让我们逮着了!
“老爷子,您这就对了。您要不早认罪,我们还能在您身上这么由着性子试验新刑法呢,您再说一遍,您说的贤人是谁,不肖又是谁,我们好记下来,跟大人们汇报去!”
王嘉冷哼一声:“告诉你们,你们也不能明白。我说的贤人,是前丞相孔光,前大司空何武。不肖,不,岂止是不肖,简直就是恶人,说的就是高安侯董贤父子,我看着董贤父子佞邪乱朝,却不能斥退他们,这还不该死?死了也怨不了别人!”
小吏们一边乐一边记录在案,这都是邀功请赏的第一手材料啊,其珍贵价值不言而喻:“贤,孔光,何武。恶,董贤父子。老爷子,这可是您亲口招供,不是我们给您愣安的。来吧,麻烦您,画个押,咱就算齐活,哎,我说别介呀,您怎么吐血啦?坚持坚持,画完押您再吐不迟呀!”
王嘉哪还坚持得了?入狱二十多天,他就没有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场好觉,再加上严刑酷讯,铁人也受不了了,何况他这么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大汉丞相?
活生生硬是吐血吐死了!
闻讯赶来的光禄大夫孔光脸上挺挂不住,早知道王嘉把自己列为贤人榜首,说什么自己也不能领头往井里扔石头哇!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用?还是赶紧琢磨琢磨怎么着才能让皇上、特别是让董贤别起疑心为上,有道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王嘉的口供写得这么清楚,万一董贤跟皇上一说,说我孔光孔子夏是王嘉的同伙,那才是招谁惹谁了呢!
大司马骠骑将军丁明想的跟孔光可不一样,他和王嘉是儿女亲家,望着不成人样的王嘉,放声恸哭:“公仲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死得冤啊,再怎么说,你也是三公,就凭董贤一句话,愣把你给整死了,你能闭得上眼吗?这让我们这些活人也看不过去,今天是你,明天不定又该轮到谁了?皇上啊,您为什么就单单那么得意那个奶油小生,那个卖屁股的东西,他说一句就那么管用?连三公您都说免就免、说整就整?我也是三公,还是您舅舅,下一个您就对付我吧!公仲,你放心去吧,我会收拾董贤那个屁精的!”
丁明这通牢骚,没半天就被人添枝加叶地报告给了汉哀帝。
汉哀帝还没来得及发火,董贤先就哭开了:“皇上,王嘉一死,廷尉诏狱就有空位了,您就把我给送进去得了!丁大司马不是要给王嘉报仇吗?您就让他使劲的报,别为我破坏了您跟他的甥舅之谊!我一个小小的侍中驸马都尉,还犯得上他丁大司马动那么大火?皇上您先歇着,我回家收拾收拾行李,回头咱们诏狱见!”
汉哀帝吓得魂飞天外,一把抱住他的纤腰:“贤儿,你这是干什么?甥舅之谊,那里比得上咱们的肌肤之亲!你来上这一手,不是要把朕的心撕碎吗?你去诏狱,你今天进去,朕明天就得想你想死!也罢,丁大司马既然不仁,朕也就不义了,这就免了他的大司马,由爱卿你接任!”
董贤顿时打破了王莽的记录,以二十二岁的青年,出任大司马,还被加以“卫将军”的称号。
……
王家老宅,王闳狂热的飞跑进里面,嘴唇直哆嗦:“堂兄,堂兄,你真神了!董贤果然被皇上拜为大司马大将军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王莽听了一点也不意外,淡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