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说她的名字叫小翠,我说我的名字叫阿成。女孩笑着点点头,我也跟着傻笑。我逃学之后从来不曾笑过,这还是第一次。在小翠面前,我心地坦荡,没什么可以掩饰的,我尽可以掏心掏肺地跟她说,不会有什么顾虑,这才是最真实的我啊!
我感到小翠是一个很纯朴善良的女孩。她做着小买卖,当然要向顾客讨价,这是生意之道呀!所以,小翠向我要价,在我迟疑片刻的时候,她能猜透我的矛盾心理,因为顾客都会在买与不买之间来回地徘徊。而当她了解到我的处境后,欣然将她应得的五毛钱还给了我――别人能够做到吗?人们通常见钱眼开,私欲膨胀,金钱越多越好,少了就觉得脸上无光,在亲戚朋友面前没有面子,好像抬不起头来似的。其实五毛钱算不了什么,但这份含义却超出了金钱本身――在别人没有钱的时候,帮助他一把,是大仁大义之举,善莫大焉啊!
我在小翠面前,竟无话不谈,无遮无拦,俨然把她当成了好朋友。小翠很健谈,当她说到她的家庭时,她的神情黯淡下来,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小翠向我吐露了实情:她的父亲早年因车祸撒手人寰,留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们为了能求得生存,在异乡寻找出路。原因很简单,她们居住的那个山村很闭塞,很贫穷,小翠虽仅初中文化,但她能说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这使我这个假斯文的穷秀才汗颜不已。
小翠很快从丧父的悲痛中挣脱出来。她是个乐观的女孩。她说她已经二十周岁了,她的母亲挺担心她的,因为她并非那种绝色佳丽――她的心灵却绝对是非凡的。
我跟在小翠的后面,她说要带我去她和母亲暂居的地方――附近的一间出租的小房子,月租费不算太贵,勉强还能在这个城市混到饭吃。能混到饭已是相当不错的了,像我这种懒散之人,就连乞讨,别人也不愿给你一分钱。
很显然,小翠并没有把我当成流氓,也并没有贬低我的人格,以她的眼光看待我,那样尊重我,使我的自尊心慢慢地开始恢复。
一路上,我就像找到了知心朋友,有说有笑的,没有任何顾虑,尽可以放心地吐露心迹。我就连自己为什么逃学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小翠。她听后感到非常惊诧,觉得我的做法太荒谬了,太匪夷所思了。我也怀疑自己是否得了心理疾病,需要心理医生治疗。
到了小翠和她母亲暂住的地方,她的母亲站在门口见到小翠带回一个很清秀的男子,很是惊讶。还没等她开口向小翠问话,我已上前一步向小翠的母亲问好。我介绍了自己跟小翠刚认识,我和小翠是老乡,就因为是老乡的缘故,小翠才把我带到这儿的。小翠的母亲见我像个书生,不像是当地的流氓,心头的铅石落了地。
我问她们这幢楼房是不是只有她们两人居住,小翠的母亲摇了摇头,小翠搭过母亲的话,说楼上还有其他外地人居住。我心想:难道她们就这么杂居在一起的吗?真的很难想象一幢房子过着一种群体的生活。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人多了之后,每个人所承担的房租就相应地减少了。
城市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外来务工者,这些外来务工者对城市会有一种朦胧的神秘感觉。他们试图介入其中,融入自己身上浓重的乡土气息。但外来务工者很快便会尝到被隔绝在城市之外的痛苦,迷惘和彷徨便会悄然爬上他们的脸庞。不论是寂寞等待还是无奈观望,在脚下一片凌乱中都能感到一种冷漠。花瓣离开枝条坠落后,最好的归宿便是与泥土融化。
小翠的母亲将饭菜从热锅里盛了出来端在桌上。小翠告诉她母亲说我饿得慌,她就把她自己的那份晚饭递给了我。正当我想要推却的时候,她的母亲也把手中端着的碗筷递了过来。我竟然能奇迹般地享受到如此盛情的款待,除了内心的感激,还能怎么着?我已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我接过小翠递来的那碗热腾腾的米饭,道了一声谢,就开始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已有一段时间没有闻到过香喷喷的米饭了,连日来除了啃上几口方便面就没有更好的可供自己选择的食物了。我的肚皮已经再也经受不住饥饿的煎熬了……幸好能遇上老乡小翠,我的这条小命总算被捡拾了回来。
我要好好地活着;我的命并不该绝;我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完成;我的美丽的梦想还要等待着我去实现;我要想办法回去,回到老家去,再回到学院去,因为那里才是我真正的人间天堂啊!
我有点厌倦流浪了,整颗心似乎早就游离而去。流浪根本不能成就什么,虽然它能增加一点人生的阅历,但终究不是什么理想的归宿。我的归宿应该在温馨的亲情里,应该在一个温暖的学院大家庭中。
到了这一步,我想通了很多,决定不再流浪,决定回归故里。
在我吃饱晚饭之后,小翠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想了想,觉得漂泊人生也需要金钱作为支撑的,没有物质的保障,任何精神领域的梦想都是很难如愿的。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翠。小翠沉默着,帮着母亲收拾着碗筷,头一直低着,像在躲避我的目光,跟刚认识我时所表现出的开开心心全然不同。
过了一会,小翠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总该定个时间吧!我不好回答,我哪有这么快就把回去的时间定好了呀?何况我已身无分文。
小翠又急急地催问我,我干脆说自己不回去了。她的脸上又掠过一丝喜色,但之后却又认真起来,说我的做法太孩子气,这样不好――一个人怎么能长期在外头浪荡呢?如果不是有了一个情感的港湾,愿意在外头受苦受累,那么,这种做法如何对得起父母,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只是想让小翠快乐,嘴上说说而已。想不到这么一说反倒使她一喜一忧的,实在有点可爱。不过,我却没有捉弄她的意思,我的出发点仅仅是让她开心。因为我深切地知道,人生有聚有散,有合欢也有别离。
我和小翠倾心地交谈着,说了好多的话,但还是无法遮掩离别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