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最终没有被送入宗人府,而是被关在了养蜂夹道。这养蜂夹道是一座小院,专门用来关犯错的皇家子弟在那面壁思过。当然被关是没有自由的,不过始终比上宗人府强多了。这事儿虽落了地,但各皇子的争夺却刚刚开始。
我捧着茶盏掀开门帘子,却看到了惊人一幕。康熙手上正拿着一把剑要砍人,但被五皇子胤祹死死抱住。十四跪在地上,九阿哥站一旁护着他,而我也看到了面无任何表情的四阿哥,他就那样立在一旁,不语也不动,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见我进来,抬眼看了我一下,复又转过头瞧着别处,我也知道这里事非多,多话总是惹祸的。
“你这逆子,你竟如此拥护你八哥,不知死活,朕今日就成全了你。”康熙手上的剑已被五阿哥夺下,手颤抖着指着十四骂道。桌边跪着额角摔出血的十阿哥,许是去拦康熙时被康熙推了一把撞桌角了,这康熙的力气还是很大的啊。
“皇阿玛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弟弟们也是无心冲撞皇阿玛的,皇阿玛就饶了弟弟们吧。”忠厚老实原五阿哥死命抱住康熙的双手替弟弟们求情。
康熙用力挣脱五阿哥的手,奔到离他最近的九阿哥跟前扬手就啪啪几巴掌,九阿哥也不闪躲,就让他打着,五阿哥忙跑了过来,又一把抱住康熙,带着哭腔道,“皇阿玛您息怒,儿子们不听话,让您生气了,这事儿先缓缓再说吧,您身体要紧。”
我立在一边,退也不是,奉茶也不是,就那样跟四阿哥一样像个木头一样愣着。
“来人呐!将老十四拉出去杖责20大棍!”康熙大叫道。不一会就进来几个侍卫来拉十四去行司。十四见来了人也不慌也不惧,站起身,将衣襟一摆,向着康熙一行礼道,“儿子这就领罚去。”他这不屑的态度,气得康熙吹胡子瞪眼。康熙今个儿若不是被五阿哥抱住,十四定是不伤即死了。
“出去,出去,都给朕滚出去!”康熙吼叫道,将桌上的书啊折子啊全扫在地上。众阿哥听了忙行礼告退,走的时候,十阿哥很狼狈的看了我一眼。他额角的血滴在了衣襟上,像一朵红梅。我低着头不去看他们,我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吧。四阿哥走过我身边时,用小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小心。我惊抬起头,却见他已跨出门,帘子放下,只余风一阵。
我轻轻走到康熙身边,将茶敬上,“皇上请喝茶。”康熙眼皮耷拉着靠在榻上,没伸手接。我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把茶轻轻放在茶几上,弯下腰去将康熙扫落的一地书和折子捡了起来,放在榻上的小桌上。
过了一会儿康熙睁开了眼,眼神呆滞着盯着门口。我走过去将新换的一杯茶递了过去,这次他伸了手接过喝了两口。放下茶盏,康熙的眼泪就出来了。从废太子以来,他很容易动感情,一动就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到了伤心处,哪能不哭的。我深表同情地递过一方干净的手绢给他,“皇上,保重龙体。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您不必如此担心。”
他挥了挥手没接我的手绢,拿着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眼睛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哪有父亲不担心儿子的。”我听了在心里叹了口气,谁让你偏心眼呢。
康熙坐榻上沉默良久忽然看着我道,“你去二阿哥那去瞧瞧,看他的失心疯好了些没有。”我听了心里一惊,失心疯?太子得了失心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疯了?不过去看看就看看吧,圣旨难为。
傍晚时分,我来到了关着太子的驷院侧,这驷院是关皇帝马的地方,也就是马棚。马棚旁有一小院,那里面关着太子。我行了令牌,进入第一道门后,看到四阿哥在影壁前来回踱着步子。他是被康熙指定来看守太子的。他见是我,忙向我走来,伸手一把将我搂过,“你没事儿就好。”他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我向他笑笑,“我一直都好着呢。”他松开了我些道,“你来这做甚么?是不是皇阿玛让你来的?”“皇上让我来看看太子的失心疯好些没有。”我如实相告。
四阿哥听了一脸凝重,似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最后只是淡淡地说道,“我领你去看看吧,他时好时坏的,你不要靠近他了,他会打人。”难不成太子真是半疯了?
跟着四阿哥入了太子住的屋,这屋里倒也明亮,只是地上撒满了碎瓷片,许是太子发病时扔的吧。
太子坐在床边的太妃椅上,见我来了,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这亮光很光就暗了下去,快得如同闪电。四阿哥抢一步上前对着太子行礼道,“二哥,皇阿玛差人来看您了。”我也上前一步对着一福,“奴婢给太子请安,太子吉祥。”我话一说完,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看着他们发愣,我这才发觉现在他已不是太子了,而是二阿哥,但话已说了,改口更别扭。太子腾地站起了身,盯着我道,“你是谁?谁是太子?哈哈,我是太子吗?那太子是谁?”说完他拍起手来,嘴里不停念叨,“我是太子,太子不是我。太子是我,我不是太子。哈哈,好玩好玩。”
看着太子这副落魄样,我倒有些同情起他来。争来夺去,不就是一把椅子嘛?坐上去了,天天管着天下,天下那么大,事儿那么多,那么累,何苦呢。我看着太子摇了摇头,“高处不胜寒。”说了这句话,我对自己吓了一跳,这句话我好像对他说过一次了。太子听到这句话,有一两秒的呆滞,随即又坐在了摇椅上,闭着眼睛,念叨着,“高处不胜寒嘿嘿高处不胜寒……”见他这样,四阿哥领着我出了来,对上我的眼,眼里满是担忧,“这阵子你当差可要仔细点,皇阿玛如今还在气头上,难免易动怒迁怒于人。”
我点点头,“你也要小心点。”忽然想起前两天他跪了一天,便问道,“你那天跪了一日,身子可好?”四阿哥握了握我的手,“没事儿,劳你记挂了。只要十三没事儿,我那点疼算什么。”
“我很想出宫出去。”也不知怎的,我就将这话说了出来。四阿哥听我这样说,有些心痛地道,“如今这样一时半会是不行的。”我知道他也知道我所想的,但事实总是无奈。
我心里感到很失落,幽幽道,“我回去了。”我实在不想和他呆一块,我怕再呆下去,我会更舍不得离开。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一切都会好的,你别太担心了,有我呢。”
我听着他温暖的话语,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我怕在他面前流泪,让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