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裹?!”
天空一道声音传来,龙姒裹抬头张望,见了来人,终于喘上一口起。
“匕清……”
匕清应声降了云头,飞速奔至她身侧。
“少宫他——醢”
好多的血,匕清探了探夜子硕的脉搏眉头不禁深攒,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不会死。”龙姒裹没想竟脱口而出。
匕清抬首看她,只见她抖动的双肩显露出她太多的疲惫和脆弱,她却依旧孤傲地挺直着背,说着如此坚决地话缇。
再探夜子硕的气息,已虚浅至不可窥,匕清沉吟了许久道:“姒裹,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归还元丹。”
“可你——”
龙姒裹摇首,她默默地凝视着昏迷的夜子硕,细雨微阳中,匕清见她的身体分明在微微颤抖。
“你们能找到他,我就放心了。”说罢,她抬首对他嫣然一笑。
“姒裹……”
匕清握住她的冰凉的手,神思沉沉。他如今已经看不懂眼前这个女子了,他知道,她伤痕累累的心早已被她筑起高高的墙,谁都走不进她的心里。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只见龙姒裹回之以淡然一笑,直起身抬起夜子硕的臂膀作势将他搀起来,匕清见之料她已定了主要,他亦起身与她一同搀着夜子硕的身子开始一步一步费劲地往雪灵山走去。
人成各,今非昨。朗朗乾坤,匕清此生此际从未有如此刻一般靠近她的身,也靠近她的心。
从前,他总对缘之字眼抱有敬畏之心,因为他知情总是不知所起,一往而终深。
但他遇到了,看见了,承认了这最宝贵的东西,却不得不把关于她的回忆扬灰在岁月里。
红尘缥缈,爱总是会使我们有太多期许,也使我们被迫成为轮回里的离人。
“……聚魂石之事,蒙你承让。”
女子的脚步微微一顿,眼神轻颤。
“你应该知道,这颗珠子少宫寻求多年是用来聚白素之魂的。”
“我知。”
龙姒裹答得很轻,她说着侧身望着夜子硕,心就像被狠狠撕扯着,她又抬头望着天,过了好久,她终于默默地开口,强作笑靥道:“小时候,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这样就能和他并肩走过风雨,可长大了,却发现我几乎错了他的一生。”
而如今,爱与被爱,爱得其所,应该是我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留给他最好的礼物了。
匕清闻言忍不住转头看着她,只见她低敛着眉睫继续行走,再也不让人看清她的表情,但不知怎么的,匕清就能感到她深深的遗憾,与她眼底眉梢的痛。
——姒裹,有些人不能在一起,可他们的心在一起;
有些人千辛万苦地终于在一起了,却发现他们并不适合在一起;
而有些人,就算最后,他们没有在一起,至少爱,还是会在一起。
龙姒裹,你的情,渡过爱和恨,终会在春秋中熠熠发光。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坚定地抬起在龙姒裹的手撑起一臂之力,匕清迎向她哆嗦望向自己的眼睛:“天地存肝胆,江山阅鬓华。姒裹,这个世间早没有真正的恩怨对与错,真真假假间皆不过是戏子入戏罢了,那时的《水调歌头》未必是一场离别的谢幕。”
明明白白无生死,去去来来不断常;是是非非如昨梦,真真实实快承当。
眼前模糊一片,龙姒裹一笑,是啊,他都懂……
那时有快乐,有情谊,还有琴声。
最难得的,还有琼光姐姐无忧的笑声……
只是可惜自己没能一如既往的正义,可惜那么多爱我的人的性命,可惜的可惜,萧索了多少地青春,我仍旧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个人。
可是即便有多么的可惜,即便有人欲毁我心智,我灰心过,疯狂过,不可否认,我热爱这片大地,我挚爱片苍生与热土。
我依旧必须为这个家国而战。
“姒裹,你还好吗?”匕清忍不住出声。
龙姒裹闻言轻轻呼吸一口,盯着夜子硕清瘦的侧颜。
——你放心,我能抗下这一世的烽火,只是我却不知能否渡过与你的缘分。只是师父,时至今日,命运的起承转合,缘的聚散浮生,一切冥冥中的人与事似该有归处了。
“我很好。”龙姒裹侧头对他笑:“我也知道千里共婵娟不过是个美好夙愿罢了,我爱过,怀念过,幸福过,如今,谁也不能左右我,我要做的只有两个字,为的也只有两个字——和平。”
……
望着她迈着蹒跚的步却说出如此能排山倒海的言语,匕清眼中已热泪盈眶。
这才是龙姒裹,真才是真正的西海公主,路越艰,阻越大,她咬咬牙,哭一哭,还是大步地往前走。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感悟宿命,姒裹,时光虽然给你一击痛苦的领悟,但命运终会还一个更完整的你。
因为,或许上苍冥冥中知晓,你会感悟天命反侧,会感悟韶华不复,但决不迷失信念。
*****
天庭。
一个昼夜过去,这宫墙内的戏是唱了一番又一番。
九重天,宫闱深,风声花影在洪辰眼里已是忽如荒疏。
太阴宫后,她被人掺着去沐浴焚香后,云纹绉纱新衣覆身,如今髻云高簇,侍者数十,她如回到了过去,只是现在被一群仙侍雍雍然簇拥着进了天帝的崇光殿。
香烟袅袅,喷烟吐雾。高挂的玲珑宫灯故去看似繁华如今再不能温暖她的心房,心中愁肠百结令她脚下的步调一错再错,仿佛被谁驱赶着一般。
恰在自己再次险些被裙摆绊倒,身侧的仙侍已经上前将她稳稳扶住。
“郡主,这等姿态见了圣驾,陛下怜您尊贵不忍责罚,但我等却有疏漏提点之罪了。”
洪辰顿觉自己失态太过,连忙朝几位掌事姑姑鞠一鞠,“洪辰失礼了。”
“谁没个三两心事,朕亦不庸也不腐,众侍多虑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仙侍们看清了来人,划一作礼叩首下去。洪辰不及,反而循声仰首,见天帝身躯挺拔地就站在楼台上,紫金龙袍加身,手
手持酒盅,一如既往副尊贵雍容的模样。
“洪辰,见过陛下万安。”
许是距离太远,天帝英俊的脸上比她之前见过的都要沉静,洪辰心中惴惴,在这混乱的时空,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得不令她再三体会。
太过的敬畏便是惧怕,在龙骁涵眼中她还是显露了她内心的情绪。
“近处说话。”
龙骁涵目光一眼未瞧诸人,装作不见,转身离去。
众仙侍识相地很快退出,洪辰咬紧了唇拽着空荡荡的心一步步迈进那高不可攀的宫墙。
多日来她的世界早已经历一番苍黄,她也已明白,自己从前那不可动摇的自信与驽定在真正遇事时是多么的让自己措手不及与腹背受敌。
她到底心智不坚,还是不够玲珑。
当慢步上殿最后一步玉石阶,洪辰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愣着做什么,坐吧。”
紧闭双眼猝然睁开,洪辰皱眉,她的心已经蹦到嗓子口。
“洪,洪辰是戴罪之身,洪辰不敢。”
“如此显山漏水的性子真要犯了错能水牢中睡得那般安稳吗,好了,坐吧。”
龙骁涵眼眸半垂,只见他靠着椅背对此他似笑非笑,目光倒是别有深色地盯着她。
“你洪辰想什么,盼什么,并不难知。”
龙骁涵话音一落,只听砰的一声,洪辰跌坐了在地,谁料天帝这番话直指到她心坎上,一时间,洪辰的心跳声如鼓击,小脸尽是吓得说不出的白。
知道了,连天帝都知晓了自己的心意。
这天庭,果然最不缺的便是风言风语。
而龙骁涵显然更不急,他只是闲适地把玩着酒杯,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与其说是猜忌,洪辰更觉得这是一种试探。
天帝在试探她。
洪辰这才觉得有些恍然大悟,她到底是看不透这朝廷上棋看两步的权弄之术。
想着洪辰的四肢不禁窜起了凉意,但当下她选择面对。龙骁涵见眼前这女子在短暂的调试而后,抬手理了理鬓发,复缓缓直起身子端然地跪在自己跟前,躬身道:“陛下不妨直说,需要洪辰做什么。”
龙骁涵看她正襟断然的样子,波光粼粼的眸里更有股难言的决意。
商丘洪辰,虽运筹大气稍逊,但不出他所料,嘉兹懿范,审时度势,顾全大局,是有位王妃的料子。
时间一寸一寸被月夜吞噬,灯昏案上,龙骁涵在算计,白玉石地上,洪辰更在思考如何应对。
良久之后,天帝终于动了,洪辰睁睁地看他走近,看他着挑起她的下颌,让她瑟瑟发抖的恐惧尽手进他眼底。
“让你愿望成真。”说罢他脸上的笑愈发莫测。
“陛下?!”洪辰眼睛瞪得浑圆!
龙骁涵笑了,笑得有些刺痛自己的眼,他的手缓缓掠过她肌肤姣好的脸,挑起她乌亮的发丝,看她的细腻的额上因惊慌布上汗水。
这一瞬这一刻,阿裹死忠家国的身姿在他脑中掠过。
无一处如眼前女子般千娇而精贵。
他的阿裹是踏着风浪,剑破长空的女子。
……
心里叹息了一声,龙骁涵抽回了手,沉漠回了座,开口宣布。
“朕将赐婚精灵界郡主洪辰予摄政帝为正宫帝妃。”
洪辰深深吸一口气,,心底是翻江倒海。
若非她心如明镜,若非她知晓梦洄的存在,诸多事迹,她真会以为龙骁涵想成全她一片痴心!
可为什么……
洪辰脸色一瞬间苍白,竭尽的思虑让她的唇色褪尽血色。她不禁惊惧在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海域的那几日,天庭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她不能慌,她代表的是整个商丘王族,她必须冷静分析眼下的情况。
洪辰深深吸气,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陛下圣明,您不可能不知天微神与殿下的事。”
听此,龙骁涵也只是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见他如此反应,洪辰心中更有不好的预感。
或许……或许梦洄早已经知晓了这个决定;更或许……这就是梦洄的主意!
怀中的绣帕被捏的绞烂,洪辰深深闭目,单手遮脸,终苦笑一声。
光阴果然是洪水猛兽,这一路的山一程,水一程,她用一片痴心将自己的灵魂修炼得再美好,却抵不上她梦洄一颗将爱融入这片山河的心。
一颗将一切的情与爱都卸下的心。
只是那再无人问津的心,那血淋漓的灵魂,长生漫漫,她要用什么去填满。
眼中极度的酸楚,滚烫的泪珠也随之留下:“陛下啊……一朝联姻,您此举是在保护殿下,保全公主。”
洪辰看着龙骁涵,脸上露出一丝极为酸涩的笑。
不想,她的一切,早已被人看进眼里,也被人算进心里。
这场步步葬送人心的帝王棋局,她到底还是被深深地卷入其中了。
虽料到她会如此说,但龙骁涵握着酒盅的手还是不禁颤了颤,他的目光看过天庭的每一座宫殿,终落向西海的方向,目中闪过悲戚。
而从洪辰的目光去看,天帝龙骁涵的双眼似乎穿透了这片阴鸷的天空落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虔诚而认真。
良久。
“洪辰。”龙骁涵的声音缓缓而坚定地传来,洪辰看着他,听他娓娓说道:“六奥升平,海晏河清。这八字是生于西海,长于西海,育于西海的我们必要肩负之责。而梦洄深知这一点。于私,梦洄是西海的人,情分上,她于朕是家人是同伴;于公,她乃西海祭司,更是如今第一掌权女卿,她肩上的担子从未曾卸过,也不得而卸。所以于公于私,她深知她都不会是龙神族长的妻子。”
说到此,龙骁涵的语声低了下去:“而你不同,你生而纯粹,你可以一心的想着老二,念着老二,为他付出一切。但梦洄做不到,她的心里有家还有国。如今的龙神族需要联盟,需要盟友,对内以制旧党一众,对外更要协同抗敌。”龙骁涵静静看她,语透艰涩:“洪辰,此局关系家国存亡,天下大任。朕,梦洄,龙二,子硕,甚至阿裹都要抱必死的决心和必胜的
信念去完成它。这样,才能成事。这样,才能不负苍生所托,烟绕之望。”
洪辰啊洪辰,到时,我们才能将生命过成寥阔,才有资格将缘分修得认真。
还有什么比天帝这番掏心掏肺之言更让人震撼。
洪辰心中无比触动,良久不能言语,这一刻,二人的眼神交汇,他们彼此间终于明明白白。
生于乱世,为仙为神者岂能求一时苟安,也只有战斗,挥洒青春地去战斗,才有资格谈聚散,才有资格真正期待缘分的落地生根。
是的,她愿意去战斗。
她愿意为天下和平尽一份已力。
洪辰默然,已无话可说。她垂首,从怀中抽出一方黑石木盒,古朴的纹理见证了它历经的沧桑。只见她双手恭敬的捧至额前,一道咒语而过,金光乍现,龙骁涵终于看到了那传说中商丘的兵符,那链接了魔渊与六界的地域,真正的苍生命脉之地。
“今后,是生,是死,是荣,是损,商丘族愿誓死追随龙神氏族祸福与共,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