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2章 第249回 何以致区区,何以致拳拳二

目录:十里红莲仙上仙| 作者:花姽婳| 类别:历史军事

    烟娆湖。

    屋外天诀士金戈操马,草屋之内,却有二人对棋而坐,棋盘之上云子错落也好似硝烟突起,风云变幻。

    “那年我入官场前,便闻六界无战事,群仙无用武之地,也只好闲来论道,彼时朝堂之上便有‘人之初性本为善与为恶’之争,一时王侯将相,豪杰圣贤众口皆舌,各执已见。岁月如梭,众仙依旧为此唇枪舌战,不知不觉中持人性为善论者为一众,为恶者又为一众,末来便有新旧二派之分。”

    云子一落,透着细腻如玉的光折射在夜綦瑧观局的眼眸间,他像是沉浸在某种沉思,又有些怅然:“就像这下棋一般,最初皆不过是为了群仙的消遣,彼时众仙常道‘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无涯之生?’。可想而知当群仙厌倦了争斗的血腥;又没法摈除人类的争斗本性时,这种以论道衍生的局面愈演愈烈,诸仙嗜此不疲,为此更是私下拉帮结派,输者割地,赢者得利,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更是不得而知。龙二当年亦然不解,如今却也释怀,这些不过是因为它颇合人类好斗的本能,只不过下棋斗智,而二派之争却要见血。”

    龙姒裹垂着眼敛,只是认真地听,配合着落子醢。

    “想来不过是初为论道之遣,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引祸朝堂,终为苍生遭来灾祸,实不可谅也。”夜綦瑧一声叹息。

    云子握久了也有了丝灼心的温烫,龙姒裹定定地盯了一眼夜綦瑧:“这便是师父从小告诫我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夜綦瑧唇畔露出一抹笑来,微微仰头看着她,“阿裹,若‘道’能发扬光大一个人,那众人心中便有千万种‘道’,那么人人皆能等待道的自行运转,等待它去成就自己的一生,那这‘道’便是无为了。缇”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所以旧党始终坚持人性为恶,不抱幻想;同时又坚信大道无为,皆有天意。这种自行、自然之道让他们在非战时荣光了数十万年。”

    许是瞧出了她心底的不安,夜綦瑧抚了抚她的脸颊,放缓了声调:“任何人都需要进步,五方五老自开天地以来受宗族庇护便占据天下至尊之五隅,仙气绵盛,荫泽后人,故受世代青人敬仰,他们的‘无为’是因他们生而不同,他们甚至不需要付出便有寻常仙家的几世的修为,而他们认为人性为恶,是因他们总是高高在上用俯视的目光去批评任何人。”

    “包括王?”龙姒裹不禁问。

    夜綦瑧一声笑,颔首:“包括王。”

    人总是要斗的,总是要钩心斗角地与人争逐的。与其与人在棋盘上抽上一车,还不如争登九五,醉卧穹苍。

    毕竟与天斗,胜天半子,自古其乐无穷也。

    思及此,龙姒裹也明白了:“所以在他们眼中,庙堂之上争权夺势,庙堂之下铁蹄肆践,皆乃帝王将相争斗之本也。”

    许是这番话让夜綦瑧忆起了从前,只见他蹙眉沉默了,心中有股欲说不能的酸涩,末落下一子,终是无话。

    他在此刻选择了沉默,他怕,他怕自己对她一旦开口了那段家人不存的往事会影响她对时局的判断与操局的心。

    他的阿裹心是天空翱翔的鹰远不止容他的悲欢往事。

    这一时,有人抠门三响,匕清走了进来,满身经由操练过后的汗,只见他呈了封信函到夜綦瑧手里,口中道:“是蒲公英族负责的情报。”。

    眼睛一瞟,这时他才看清夜綦瑧与龙姒裹正悠然地对坐着,说着三两的言语彼此心照不宣的神色,这样的一切总让他回忆西海那段烂漫的时光。

    少宫,从私心底,是想弥补公主的吧……

    “我的黑锡呢?你把他领哪去了?”龙姒裹久未见黑锡,焦虑地不断朝屋外探头。

    “这呢这呢,小姐,我能去哪!”话未落就见一身黑衣男子满头大汗地捧着一骨碟跑了屋,一股温糯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龙姒裹几乎使用自己的本能跳下了席子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包子:“哎哟,这位兄弟的厨艺绕了黄泉了还依旧不减啊!”说着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给黑锡一顿熊抱。

    可怜黑锡一边捧着碟子一边盯着夜子硕,心中直突突。

    他从地府被天神的带直至被告知小姐的真实身份,心中那不震惊那是假的。

    只是当她熟悉啃着自己做的包子,连那一处肉多都记得,那熟悉的眉眼,弯弯的嘴角每一抹她绽开的微笑,都足够令他感念上苍允自己再陪她走上这最终一程。

    当注视到司命天神的目光落下自己,黑锡才知已逾越,只是他不知夜綦瑧幽幽的目光不是警告,而是欣慰中甚至带了股纵容。

    她的那场匆匆人间梦里,曾碾转留刻过多少姓名,又赴过多少烟火种种。

    那是他从不曾踏过的距离。

    “小姐、小姐?”

    夜綦瑧被黑锡声音吸引过去,只见龙姒裹埋首在黑锡的颈窝,狠狠地呼吸,她手中的包子也被握得很紧很紧——

    “少宫,黑锡他——”匕清还想开口。

    “不碍事。”夜綦瑧默然起身。

    只要能让阿裹高兴的事,他便会不计代价的去做,逆转一个凡人的宿命又算什么。何况,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誓言,纵在奈何桥上鬼神相逼亦从不肯轮回而去。

    起身步出了草屋,夜綦瑧望着正操练的天诀士,道:“外头怎么样了。”

    “崇恩圣帝依旧四处寻您,他的手下先是被二殿下所引在西海苦苦僵守了几已是日精疲力尽,东海龙后那处也已妥协,她传话与天寓仙只道有宫三郡主的下落,她可以搁置公主的身份不议。”

    夜綦瑧听言负手笑了笑,笑容里甚至有些放肆:“那我们怎知宫三郡主的‘下落’呢?”

    “是的,北阴不期造访,实为这场惊云绞扑送上了铁证,如今我们只要将她们藏身的地方从西海转移出去,再放出风讯便可。”

    夜綦瑧有些无所谓地笑,盯着云日,挑眉:“重眷皆失,族内必生乱,我想用不了多久五方五老就坐不住了。”

    这可不,话一落,就见远处一云头将了下来,一蓝衣仙官来报:“少宫,崇恩圣帝的封金帖已送至沧溟了,族内长老皆请您出山处理。”

    都出动了战时才可用的封金帖,看来是真急了。

    夜綦瑧颔首,单手一挥,算是接下此帖

    。

    “师父。”

    夜綦瑧一怔,回首,龙姒裹静静地伫在玄关处,不知听了多久,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四目相逢处,彼此心意,已无需多言。

    他们彼此清楚,这又是一别了。

    夜綦瑧上前拉起姒裹的手握在掌心。。

    不大的草屋,因匕清与黑锡悄然的退下,又因一时二人的沉默,别有一种微微的窒息。

    “阿裹,阿裹以为人性之初为善亦为恶?”夜綦瑧一边说一边牵着龙姒裹于棋席坐下,缓缓对她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乃为善;畏死之人,怵惕由生,人之常情也,乃为恶。阿裹,你想,人性之善恶怎可一概而说呢,又怎能将一生的遭遇归咎人性呢?人性本就无善无恶,好好的一个人之性,因为神仙的论道把它刨而为二,因此这个朝堂、这个天下便荆棘丛生,战乱蛰伏,也因此这番如此对峙之二说,也生生悔了数代人。”也毁了我的一生。

    龙姒裹望着自己掌心,纹路缭乱,于是轻轻地恩了一声。

    夜子硕不肯,摸了摸她的头,叹道:“阿裹,我告诉你这些,不只是要你了解你的对手,而是还要告诉你,北阴的话,汝性本恶就真的对吗?这个延绵了亿万年连群仙都探讨不休的议题,身为正道的神仙都无法辩个对错,你又怎能真的在意呢?”

    龙姒裹闻言一僵,良久,才抬首看他,见他低头也望着自己,眼眸深邃而温柔:“阿裹,昨日渐多,明日愈少,今日还在,不增不减,这就是人生。它就像天道一般,从来不会因为你我的所想而改变,我们为仙为神习道、弘道,而不是企图通过窥探道的一星半点后渴望被它所发扬,这个世间的真理与壮举,总是要有先行者的。”说到此,他慢慢抬头看着屋外的天空,沉声道:“你不是天地间的一个意外,你手持长剑,御风而行,你赐予神力,神魔不及,你是天地间那么难言的存在,善恶为何?又怎区辩?阿裹,你才是这场纷乱的冥冥中真正见证者与平乱者。”

    ……

    直到天际最后一抹金云湮灭,龙姒裹迎着风依旧立于屋外,她睁着眼,对着满天绚烂霞光,却怔怔地发起呆来。

    ——阿裹,像造炼草药大军一般训练他们,让他们倚靠你,敬仰你,成为你翱翔穹苍的羽翼。

    这是他离去前留下的话。

    “小姐。”

    龙姒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头看他。夕阳的余晖下,她的侧颜依旧是那么孤绝自傲,眉轻蹙,目却轻,使得她的浑身的气韵远异于时人。

    这也是黑锡最了解的情态。

    “小姐,就让黑锡与兄弟们护你再为苍生一战,愿祈苍生六奥升平,海晏河清。”

    龙姒裹盯着他的眉眼,眼眶很酸:“你不怕再死一回?”

    黑锡握剑的手一紧,只见下一刻他仰天一笑,好不畅快:“小姐,你说过,我们是军人,军人身死沙场是职责也是归宿。风漫漫兮易山长,战士灵兮永守家邦。”

    龙姒裹深深地吸一口气,别开眼,只觉得五脏六腑,处处都是无处安放的痛,但她终是叹了口气,仰首慨然而笑:“是啊,为国战死,事极光荣。”

    黑锡颔首,一笑:“为国战死,事极光荣。”

    这一刻烟绕湖下,三千天诀士远远地看到一袭黑衣男子搀着一袭黑紫神袍的龙之神女缓步走到众人跟前,迎着风,逆着霞,她的身形纤瘦却风骨凛凛,她一生富贵却扛起了一世烽火的大旗,她相信生死有命或也在天的道理,她就像是天之将神一般出现在所有的生命中,熔刻到万世的春秋里。

    “我叫龙姒裹,我同你们一般在生命中最好的年纪里,身体健康,亲人安在,我们又授赐天命,决心全部牺牲,以护和平。如今,你们为此付出的每滴血,遭受的每一次苦难,都会在最后的战场派上用场。”一行热泪潸然流下:“死者已去,活着的不得不继续阻挡这场浩劫,但请你们记住,我死国生,我死犹荣!!”

    “我死国生,我死犹荣!”年轻的天诀士们振臂高呼。

    “我死国生,我死犹荣!!”

    “我死犹荣!”

    ---题外话---

    这章是铺垫,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