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韩师修一大早就起了床,去街上发传单。
——因为他没钱了。
这个月,韩师修花了不少,想要将学妹介绍给周莫群的那一次就花了一百多,韩师修一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学妹们为什么选了环境那么好的一家店。
后来,又要练习煮饭烧菜等等,买鸡翅什么的,在超市里又花了一百。
韩师修每个月的博士生补助,一共也没有多少个一百。
可是他还要申请专利,申请专利是要钱的。
苦无对策的韩师修最后决定——去找一点活儿做。
他在学校的论坛上找来找去,最后终于联系到了这份工——去街上发传单,一天一百。
韩师修周五中午跑过去拿来了传单,周六早早地起来,就要开始工作了。
韩师修被安排的地点是Z大街的一个著名的广场边上。
他拿着传单,茫然地站在那里,看见一个人走过来,就伸出手去,眼巴巴地盯着那人的脸,希望对方能将传单拿走。
可对方通常都不买账,快速走过,或者侧身闪开。
发传单这份职业,是需要一点气势的。
人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忙。韩师修经常会挡住行人的路线,然后得到一个厌恶的眼神。
洪黎曾经告诉韩师修,象征性地发一发,最后全都往垃圾筒里面一丢就好了。
——这种事韩师修做不出来。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发。
“喂,广告上写的是什么?”
有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叫住了韩师修:“给我一份看看?”
这时韩师修却缩回了手:“不行……不能给你……”
“……?”
“这是卖房的信息……你……你不会想要买房的。”
“你可真够认真的!”那学生一脸惊讶地看着韩师修:“虽然我不会买,我是我爸妈可以买呀。”
“哦……”韩师修一想也对,于是终于发出了一份宝贵的传单。
就这样,本来就很被动的韩师修,还挑三拣四,选择目标顾客,发的就更慢了。
韩师修伤心地想,自己的劳动,恐怕配不上这一百块钱了呢。
站了整整一上午,眼睛都花了。
——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直冲着自己快步走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韩师修竟然还是本能似的伸出手去,要发传单。
“你在这干什么?!”
“……咦?”
韩师修仔细一看,原来是邹思久。
“我……”韩师修吸了一下鼻子:“我在发传单啊……”
“我看见了!”邹思久语气很不好:“我是问你为什么发传单?”
“哦……”韩师修说:“这个月花了不少钱……跟师妹们吃饭,还有……买鸡翅什么的……接下来还有几个专利要申请,不工作的话,就要借钱交申请费了……”
“别干了。”邹思久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心疼了,他皱着眉头说:“太辛苦了。”
“不行的……”
“能给你几个钱?”邹思久说:“回去吧。”
“虽然不多,那也是钱……”
“我给你。”
“……咦?”
邹思久说:“我给你不就得了。”
“我不要……”韩师修说:“怎么能拿你的……再说了,如果现在停下,那之前的一上午,都白做了。”
邹思久看着韩师修,说:“你这发的一点技巧都没有。”
“……哎?”
发传单还有技巧?
邹思久看着人群,说:“比如吧,会拿传单的人手里通常都有一堆,这些人不能漏过。”
“……咦?”韩师修一想,还真是这样。
“还有你不要一直沉默。”
说着,邹思久从韩师修手里拿过一张,对着正从两人身边经过的一个年轻白领笑了笑:“谢谢。”
年轻白领抬眼看了看邹思久,脸上一红,接了过去。
“我觉得,”韩师修争辩道:“不是这一句‘谢谢’起到的作用。”
——重要的分明就是你的脸。
“是么。”邹思久好像很不屑,想要表明自己不只这点本事似的,将韩师修手里的东西全部接了过去,对着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说了句:“你好。”
那人用眼角扫了下邹思久,伸出手摆了摆,表示不要。
“五张?”邹思久看着竖起的五根手指,挑了挑眉,数出五张传单,一下揣进那个男人怀里:“拿好。”
“……”
“我……我懂了……”韩师修说:“我下午试试看……”
“别试了,我就是给你一个示范。”邹思久说:“那边有一个美食广场,我们过去。”
“……咦?”
邹思久却不再说话,迈开长腿,在前面领路,韩师修也只得跟了上去。
到了美食广场一看,哗……好多人……
邹思久拿着一沓小广告在里面穿梭,一桌有几个人,就在桌子上扔几张。
一刻钟过去,邹思久已经两手空空地出来了。
“这些人午餐的时候没事干,反而会去看你的这些广告。”
“……”
“你要找个人群相对静止的地方。”邹思久说:“如果这种美食广场。再比如银行,里面大部分都是排了一百多号的。”
“……”
“或者去停车场。”邹思久说“在每辆车的车门缝里都夹上一张。”
“……”
“回去吧。”邹思久说:“以后别再打这种工了。”
“哦……”韩师修低着头,又抽了一下鼻子,说:“谢……谢谢你……”
邹思久看了看韩师修,说:“看你冷的。”
“嗯……”11月份的B市,已经有了入冬的寒意。
“等一下。”邹思久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借我钱。”
“……咦!”
“200块钱总还有吧?”
韩师修迷茫地看着邹思久。
“我的银行卡不能用了。”邹思久说:“没时间去银行。先从你这拿点现金,过几天我再给你汇过去。”
“好……好的。”
韩师修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定银行卡就带在身上。
邹思久要借钱,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就算给他也是可以的,顶多再去发两天传单就好了。
于是韩师修带着邹思久去了趟银行,从AM机上取了款递给他。
邹思久看了看韩师修的卡,抄下卡号,告诉韩师修,会在一周内汇款过去。
“不急的……”韩师修傻傻地说:“不过我觉得快点解决银行卡的问题比较好……”
邹思久听到这里笑了一声。
然后,过了两天,韩师修收到一条银行的提示短信,上面说邹思久通过银行转账给他。
转账金额:10000.00。
这可把韩师修给吓坏了。
邹思久这个笨蛋,填错了金额!
竟然转了一万块钱给自己!
韩师修不禁开始替邹思久担心起来了。
在韩师修的印象中,邹思久一向是很聪明也很精明的。
这回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样可怎么做生意呢?!
韩师修赶紧给邹思久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没有接听。
就在韩师修坚持不懈地打第四个电话的时候,手机出现了来电显示。
——是邮局打来的,说有他的包裹。
韩师修觉得奇怪,因为从来都没有人给他送过包裹的。
虽然他下去拿快递的次数并不少,但是每次收快递,都是证书一类的东西。
这回会是什么东西呢?
韩师修跑下楼去,对方给了他一个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拿上来,满心期待地拆开,却发现了一个——上面画着个骷髅头的大箱子。
下面还写着三个鲜红的大字:危险品。
咦……
韩师修可不敢拆这个大箱子了。
里面会是什么呢?
虽然韩师修也好奇,但是好奇可是会杀死猫的。
这里面,也许是炸弹,也许是毒气,也许是……
聪明的韩师修立刻给自己那个在派出所的同学打了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箱子,画着骷髅头。
“既然通过邮局送来……”同学沉吟道:“那应该不是定时炸弹。”
“是……”
“我在上班,”同学说:“你把它带到派出所来吧。”
“好……”
于是韩师修中午又没吃饭,带着这个大箱子,打了个出租,花了好几十块钱,来到了同学管辖区域的派出所。
同学看了看这个箱子:“按理说里面装的应该是化学品……”
说着,他轻轻晃了晃箱子:“但是里面好像没东西。”
“咦……?”
“没有声音啊……而且这么轻……”
最后,同学经过仔细的思考,决定打开这个东西。
韩师修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同学拆封的手指。
同学笑了笑,说:“即使是化学品,也没事的。”
说着,一下就打开了箱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白色的围巾。
软软的,看上去就很舒服、很暖和。
“咦……”
韩师修可惊讶了。
有人给自己邮寄了一条围巾——
正纳闷着,手机就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邹思久。
“刚才在开会。”邹思久笑着问:“你找我?”
“嗯……”
“东西收到了吗?”
“咦……?”韩师修看着那围巾,说:“这是你送的?你为什么给我邮寄了一条围巾?”
邹思久笑了一声:“那天看你冻得哆哆嗦嗦……周日有事去了一趟商场,正好看见一条围巾,觉得很适合你,就顺手买了。”
“嗯……?”韩师修有点纠结了:“买……你买的?很贵吗?”
“不贵。”邹思久说:“呃……不是特意买的……你之前不是送过我一个……那什么‘财运亨通’的符么,恰巧看见这围巾,就回礼了。”
“哦……”
听到邹思久说不贵,韩师修稍微放下了心。
礼尚往来,这也正常——
“那个……”韩师修看着那箱子,又问道:“你为什么要用一个画着骷髅头的箱子来放这条围巾——”
“嗯?”邹思久好像完全没印象,回忆了几秒,才说:“哦……那个……随便拿的。我的公司还生产甲醛灭菌柜,那个箱子原来是装甲醛的。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有……”
韩师修在心里想,邹思久他自己什么都不在乎,这不是问题,但是他总假设别人也什么都不在乎——
“邹思久。”韩师修说:“晚上有空吗?”
“嗯?有。”邹思久回答得挺快。
“见一面吧。”
我好将那九千八百块钱还给你——
“行。”
晚上,在校园里看见邹思久的时候,韩师修愣了一下。
因为邹思久,颈子上也戴着一条一样的围巾——
邹思久戴这个相当的有味道,有那么一点风流倜傥的感觉。
反观自己,只是随随便便地把自己缠住了……
“邹思久。”韩师修迎上前去:“你……你给自己也买了一条一样的围巾……”
“嗯。”邹思久眼睛里也带着笑:“一样的。”
韩师修傻乎乎地也跟着笑了笑。
“那个,”韩师修说:“你转账的时候转错了,竟然转给了我一万块钱,你真是太糊涂了。”
“哦?”邹思久问:“是么?”
“是啊,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短信。”韩师修说:“我没有网上银行……我们一起去AM上面取款,你拿回去吧。”
“不用。”邹思久说:“放你那吧。”
“……哎?”韩师修睁大了眼睛:“这怎么行呢?”
“放你那也没什么,需要的时候我再要回来。”
“那不对……”
“怎么不对?”邹思久说:“现在放谁手里都没区别,以后如果我的银行卡再不能用,找你就行了,算是暂时留你那吧。”
“不对……”
“哪天要是绝交了,分开了,我再要回来。”
“要是丢了怎么办?”
“放在银行里不会丢的。再说,丢了就丢了。”
韩师修还是将头摇得像个破浪鼓一样:“不对……不对……这个逻辑不对……”
“这个逻辑有什么不对?”邹思久好像已经不想再说了:“你我互为唯一的支持者。这么亲密的关系,干吗分那么清?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一个东西放谁那不是放?丢了就丢了,计较那个多没意思。对我来说真不是什么大钱。等哪天这种关系不存在了,我再要回来不就得了?这个逻辑对得很。”
韩师修已经被邹思久给说懵了,就只是机械地否定:“不对……不对……”
“韩师修。”邹思久怕韩师修不懂似的,又补了一句:“那钱你可以随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