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节二十 北洋大阅(中)

目录:龙旗| 作者:猫吃狗粮| 类别:历史军事

    任令羽接过身边水兵递过来的棉球,仔细的塞住了耳朵。在他的脚下,“定远”舰上那个巨大的左舷主炮台上的2门305毫米口径的克虏伯巨炮正在炮台下安装的,由64名水兵费力地转动巨大的水压助力曲轴的驱动下,缓缓地指向军舰偏左方向驶来的靶船。

    现在已是海上大阅的第五天,在接连完成了鱼雷艇于夜间演练的“泰西袭营阵法”;由除“平远”外的“七大远”和6艘鱼雷艇进行的鱼雷操练;以及“八大远”和“超勇、扬威”在海上进行的连续阵形转换后,此次海上大阅终于在今天进入到了最具压轴意义的各舰海上打靶。

    数日来的舰上生活也使得任令羽对于这支近代海军的战备水平有了难得的第一手认识,尽管其所进行的战术演练科目中有一些颇有华而不实之感——譬如那支被李中堂长期寄予厚望的鱼雷艇队,但这支舰队的水兵和大多数基层军官却在各项演练中表现出了极为扎实的军事素质,这也让任令羽对于未来必将爆发的那场海战依稀多了那么几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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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6000米!”,在正处于任令羽头上不远处的“定远”舰前桅杆下桅盘里,一名手持六分仪的海军测距员正紧张地测算着“定远”舰和靶船之间的距离,并不断地将测得的数据报告给飞桥下的炮台。而在炮台当中,1颗重达329千克的弹头以及数包重达72千克的药包和底火已经被陆续装填进了“定远”舰上的克虏伯主炮那长达7.6米炮膛。

    负责火炮的17名炮手已经关闭了炮闩,并把炮架下滑到了发射状态,手牵发火绳,臂章上带有带着方天画戟和红缨枪交叉图案的炮目站在炮尾,一面根据来自战斗桅盘上测距员报来的敌我距离,对照在火炮炮尾附近的表尺上有标定设计距离的刻度,按照三点一线的瞄准原则观察着表尺、准星、敌舰,根据其估算的提前量不断地下达着调整火炮俯仰角和方位角的口令,而2名负责调整俯仰的水兵则立刻转动俯仰手轮,带动水压俯仰起重机使火炮的俯仰角到达炮目指定的角度。

    头戴北洋海军特有的窄沿短翎暖帽的枪炮大副沈寿堃手握军刀,正死死的盯着距离“定远”愈来愈近的移动靶船,作为曾在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学院专攻火炮技术的海归军官,他此时担负的正是打响本次炮术操演头炮的重任。

    但此时这位北洋海军中知名的炮术专家却只感到分外的紧张!——按照本次大操阅前由刘步蟾总兵主持的预案,海军的炮术操演目标本应当是一个已经预见测定好距离的固定靶标!但就在今日操演即将开始之前,中堂大人却突然将打靶的对象改称了由汽艇远远牵引的移动靶船……

    “5500米!”

    “5000米!”

    飞桥上的任令羽用左手的食指将堵住左耳的棉球抠了出来——刚才塞得有些匆忙,让他的耳道感觉分外的不舒服——虽然“定远”号上的克虏伯1880式305毫米主炮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7800米,但据他看到的资料,这支舰队在日常的训练中极少有在5000米及以上距离射击的记录。

    今天是大操阅地关键日子。射击地又是这样一艘排水量不超过200吨地小移动靶。那就自然更没有提前发炮地道理。他还有足够地时间来调整塞耳地棉球。

    “预备开放!”。战斗桅盘上突然传来了测距员近乎声嘶力竭地呐喊。任令羽震撼地仰头看向桅盘——5000米?!他一时有些失神。竟忘了右耳地棉球还没有塞上!

    5000米!

    炮台内地沈寿堃猛地举起指挥刀。向下用力一劈。射击口令仿佛从他胸腔中迸发出来一般——“FRE!”

    几乎就在沈寿堃发出口令地同时。那名一直全神贯注地炮目用力拉下了手中地发火绳!

    “定远”舰左侧主炮台上腾起一团白色烟雾。整个炮台笼罩在了夹带着令人窒息地火药味地烟雾中!紧接而来地便是巨大地震动。重达30余吨地大炮被巨大地后座力缓缓推向下炮架地末端地阻退斜坡。水压制退机也同时起着抵消后坐力地作用。炮台上*右安装地那门克虏伯1880式305毫米主炮发出了一声天崩地裂般地巨响。灼热地冲击波带着发射药爆炸地火光和白烟冲出炮管前端。而炮管内装填地那颗329千克地钢铁弹头则沿着炮管内72道来复线。以500米/秒地初速。旋转着飞出炮膛。直奔着5000米外地靶船而去!

    飞桥上的任令羽仿佛一瞬间被雷劈中了一般,巨大的震动声沿着他的耳道冲入,直直的撞在了他右耳的耳膜上!让他的右耳在这一瞬间几乎失聪,加上“定远”舰因主跑射击产生的巨大后坐力而引起的颤动,让他一时间立足不稳,差一点就跌到在了飞桥甲板上。

    他猛地前冲一步,牢牢地握住飞桥上的栏杆,双眼死死的盯住了靶船所在的方向——远方的海面上猛地溅起了一道冰雪般洁白的水柱,而当水花飞溅之后,水面上立刻浮现了靶船小小的身影。

    正在飞桥上观看射击效果的刘步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转过头,同另一边的丁汝昌对视了一眼,都毫不以外的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浓浓的尴尬与担忧,而另一边的刘含芳脸上却显出了一抹暧昧的笑容。

    面对这一幕场景,站在丁汝昌和刘步蟾之间,带了一顶北洋海军军官夏季常用的圆顶黑飘带草帽的李鸿章却显得神色如常,仿佛眼前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下一个开炮的是哪一艘?”,李鸿章也抬手抠掉了耳朵里的棉球——这东西的确让人很不舒服……

    “回中堂,是左翼总兵林泰曾的‘镇远’。”,满面尴尬的丁汝昌嗫嚅着道。

    “嗯!”,李鸿章微微颌首,正要说话,却听到身旁猛然传来的一声大喝——

    “漂亮!”,任令羽猛地一拳击在了飞桥的扶手栏杆上,他的脑子此时还有昏昏沉沉,但一股子难以压抑的兴奋却已经开始在他胸腔里漫延,“5000米距离炮击,距目标偏差不足百米!如此炮术,堪称极佳!”

    使用老式的六分仪测距,用表尺-准星-目标三点一线的原始瞄准法,就能打出这样的准确度!由此来看,黄海大战后日本水兵对北洋海军炮术那种带着明显心有余悸情绪的“炮术极佳”评语,可谓当之无愧!

    站在一旁的刘步蟾脸上一下子布满了惊讶、欣慰、尴尬等诸多的微粒子,最后一起化作了赧颜,他复杂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曾和他有过正面冲突的年轻官员脸上,却又在一瞬间便成了浓浓的惊骇!

    “任治明,你的耳朵怎么了?”,刘步蟾几乎是冲到了任令羽的面前,指着他的右耳大吼道。

    “嗯?”,任令羽的反应似乎还是有些迟钝,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边脸颊,却只感到一片粘湿,他把手举到眼前,却看到自己的右手上已沾满了浓浓的殷红!

    “来人,送任大人去医院!”,满面焦急的刘步蟾急忙叫过两个水兵,大声命令道。

    “放心,子香兄,死不了人的。”任令羽却一把挣脱了两个水平的扶持,“炮术演练才刚刚开始……”,耳朵里仍嗡嗡作响,让任令羽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我还没看完呢……”

    “让他看完!”,刘步蟾身后突然传来了李鸿章低沉的声音,“演练才刚刚开始,不用理他。”

    “是!”,刘步蟾回身向李鸿章施了一礼,他又向任令羽投过了担忧的一瞥,却还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而那个右耳还在流血的天津水师学堂会办此时却已经又一次扶在了栏杆上,在他的面前,一艘艘的北洋战舰正陆续发出炽热的橘红色火焰和大股白色棉絮般的烟雾,而海面上的那艘小小的靶船已经完全被激起的水柱遮住,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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