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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已经写完了奏折上的最后一笔。
“如何?”,他将狼毫向旁边一掷,转过头问向侍立一旁张佩纶。
“中堂大手笔!”,张佩纶强压住满心的惊骇,以尽量平和的语气缓缓言道,“只是这折子一递上去,恐怕朝局倾刻间便会大乱!”
“哦?”,李鸿章低下头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消化张佩纶话中的深意,过了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乱便乱吧……”,李鸿章已习惯性的在舱内踱起步来,“乱也没什么不好,谁都猜不出谁想什么,有些事情反而好办了。”
“是!”,张佩纶低眉敛目的答应道——水混了方能摸鱼,这是乡俗俚语里都能讲清的道理,他张佩纶自然更不会不懂。
而且他久在淮幕,早已熟悉了李鸿章的性情,这位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秉性言出如山无可违拗,而既然眼下中堂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海军军费打上这一场天大官司,旁人即便是去劝,估计也已经是劝不动了。而既然已是如此局面,那他张幼樵这个北洋智囊自然就应当好好帮着中堂大人把这一出戏尽可能唱好了……
“中堂大人,学生这里还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打定了主意后,张佩纶便立时开了口。
“嗯,说来听听。”,李鸿章脚下不停,青缎官靴的千层底在舱内的地板上发出橐橐的磨擦声。
“学生以为。中堂大人应即刻召丁军门和刘总兵前来。一体商议着给朝廷覆折地事情。”。张佩纶略沉吟了下。继续道:“中堂大人地折稿自然先不必让他二人知道。但翁某那《停购船械折》实是我北洋海军成军以来之最大危机。兹事体大。还是尽快知会一下刘总兵为好。”
“嗯。和衷共济。好。”。李鸿章略作思索。已是明白了张佩纶话中地深意。所谓共患难易。同享乐难!既然北京城里那几位给北洋出了这么个天大地难题。那就不妨让刘步蟾这个海军“实际之提督”一起知晓。即可群策群力以求共度难关。也能稍微缓和一下他与丁汝昌之间在舰队指挥权上地纷争。
“还有么?”。李鸿章问道。
“还有……”。张佩纶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学生以为。中堂大人既已说过任治明世事洞明。那不妨把他也一起叫了来……”
李鸿章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脸上毫无表情。漫不经心地透过舷窗望着碧幽幽地海水只是沉吟。良久。才说道:“此时便让他参与机密。不嫌稍早了些么?”
“中堂大人自己也说过。任治明是块难得地蹼玉。”。张佩纶娓娓道来。“既是蹼玉。那自当善加雕琢。而作育人才。其实不过是‘让他办事’四字而已。”
“更何况如何应对翁师傅那份《停购船械折》,中堂这里已有定论。”,张佩纶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那份刚刚写好的奏折,继续道:“便让任治明赞襄一二,即便其见解不足用,然初入淮幕便的参与机密,此等知遇,只要任治明还有那么一分天良,便自然会知道该尽心报效,此其一。”
“嗯!”,李鸿章脸上已显出淡淡的赞许之色,“其二呢?”
“其二么……”,张佩纶微微一笑,“任治明沉敏机辩、才智犀利,让他过来一起看看翁师傅的妙文,出出主意,或有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也好。”,李鸿章微微颌首,“就依你,让丁禹廷、刘子香,还有任治明一起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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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递着看完了那件《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刘步蟾立时颓然坐倒在“定远”舰军官餐厅内的靠背椅上,而任令羽却是冷冷一笑,径直把那封折子如弃弊履般的抛到了餐桌上。
如今参与此事的已有五人,自然就不能再挤在那间不甚宽敞的提督舱里,于是李中堂索性带着众人直接到了“定远”舰尾军官生活区正中的军官餐厅里,这里原本就是供舰队军官们用餐、聚会,以及日常娱乐交际的场所,里面出餐桌和靠背椅等必备之物外,还在一角放置了酒柜、钢琴,并特意设置了神龛以供奉中国战神——关二爷。
而就是这个神龛让任令羽在一时间觉得时空倒转,感觉自己放佛突然成了郑伊健成名电影《古惑仔》里的浩南哥,而端坐在餐桌一端的李中堂自然就是洪兴的总扛把子,至于丁汝昌刘步蟾张佩纶及自己这一干人等,扮演的自然就是等待奉命砍人的小弟角色。
不是他任令羽想象力太丰富,实在是眼前的场景和气氛与那个著名的流氓电影太相似,非常的相似……
“枢密方议增兵,三司已云节饷!”,任令羽微微定了定神,将突然涌出来的胡思乱想自脑中驱离,随后便说出了自己对翁折的评判。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满面愁容的丁汝昌惊愕、沉眉敛目的张佩纶莞尔,一脸苦涩的刘步蟾心有戚戚,独独坐在上首的李中堂依旧还是那般风吹云动星不动的宁静模样,但一双眼中却已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治明”,张佩纶压下笑意,说道:“你可知道你刚刚这句话,与中堂刚看到此折时所说的话,那是一字不差啊。”
“那是自然,这原本就是后世历史书上记录的李鸿章看到翁同龢奏折的反应。”,任令羽心道,但脸上却已经适时地现出了惊愕之色。
“当真!”,张佩纶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一字不差!”
任令羽一时间竟变得踌躇起来,他嗫嚅着,半天没有再说一字——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和李中堂英雄所见略同?
“巧合而已。”,开口的是李鸿章,第一句话便为这件事定了性,却也给略显尴尬的任令羽适时地解了围。
“任治明,这道折子,你如何看?”,没多做太多的寒暄,李鸿章便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即然是雕琢而非粉饰,那自然不必说那些劳什子的废话。
“大手笔!大难题!”,任令羽回答的也是极为干脆简洁,毫不拖泥带水。
“哦?”,李鸿章眉头一挑,“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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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师傅这篇文章的关键,首在这‘暂停两年’4字上。”,任令羽重又把那份“翁折”拿过来展开,用手指轻敲着自己所说的那4字,继续道:“既是暂停,那便是说两年后我北洋还是可以再行向户部提请购买外洋船炮的。如此看来,似乎户部已经给我北洋预留了地步……”
“但要命的却是这‘暂停’之后的‘两年’2字!”,任令羽黝黑的脸上透出微微的怒气,“现在是光绪十七年,两年之后便是光绪十九年……也就是说,当户部给我北洋的期限截止之日,距离太后的六十圣寿也就只剩下了区区一年!”
在他原本那个时空的历史上,那位翁师傅曾在甲午战后这般为自己辩解——对北洋的外购船炮计划,除了这“暂停两年”外,户部“前此即未议停,后此亦未阻购办”,而在两年限期后,北洋却“独未购办,是必该省船械足用,无待外求,非因部章之限制亦可知矣!”——限期已过,是你北洋自己没有向我户部提请续购船炮的,由此可见你北洋的军舰火炮定是够用的了,如今战事已开,又怎能怪我?!!!
可当他翁师傅给北洋限定的2年停购船炮期过去时,时钟恰恰已经走到了1893年,北京城内早已是张红挂彩,开始全力筹备1年后慈禧太后的六十大寿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李鸿章和北洋又有什么机会去虎口拔牙?
一个人若无耻到了翁师傅这个地步,也当真是宇内无敌了!
旁听的四人神态各异——丁汝昌和刘步蟾对视一眼,彼此均是满目忧虑,而张佩纶则是轻轻点头,李鸿章虽仍不动生色,但眼中的赞许之色却更浓了。
“说下去。”,他对任令羽道。
“是!”,任令羽继续说了下去,“万事皆要讲个由头,而翁师傅这个折子里称‘依北洋前奏,海军之战备,就渤海门户而论,已有深顾不摇之势,畿辅根本之地,颇现久远可恃之象’,这纯粹是给我北洋回奏时预先作的一个套,我若称海军尚需整顿,则彼刚好将一个‘妄发大言,混淆视听’番天印砸将过来,给我北洋就近扣上一个‘谎报军情,欺君罔上’的罪名!”
在座五人中年纪最轻的青年官员黝黑的脸上隐隐的透出了一层青气:“且翁师傅这里还说‘陆防亦为国之根本’,其意思不过是四个字——以海济陆,以海军节余之银接济陆军,当然,翁师傅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但作为一个由头,已太足够!”
“于海军之事稍有了解者均知,兴办海军,如逆水行舟,当真是不进则退!可是朝廷里的当道诸公不懂,所以,翁师傅的这一篇老成谋国文章,才能到得了我北洋海军的旗舰之上!但他们却不知,以今日东亚之情势,倭寇正厉兵秣马,而我却自损羽翼……”,任令羽此时已是容色如铁,他望着眼前的四人,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苟缓一日,或遗百年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