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继续保持二更,第二更大概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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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任令羽望着活生生立在眼前的这名北洋海军中军中营副将,脸上的神情已是庄重异常,他一抖马蹄袖,随即便深深地拜了下去。
“下官天津水师学堂会办任令羽,参见邓大人!”——即便拜见的是自幼便甚为敬仰的李鸿章,任令羽也未像此刻这般郑重!
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公乃我中华海军魂魄!百年后之海军后辈有缘在此对公一拜,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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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世昌先是一怔,随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他一伸手已将任令羽从甲板上拉了起来,在上下打量了任令羽一番后,方才道:“足下可是向老中堂献行阅舰之礼,以为我北洋抗那《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乱命的任治明任大人?”
“不敢,正是在下……邓大人?!”,在任令羽的惊呼声中,邓世昌竟就那么的在甲板上直直的向他拜了下去!而一旁的李和震动之下,竟随着他一同拜倒。
“若那乱命当真得逞,则数年之内,此消彼长,我北洋海军必为倭寇刀俎下之鱼肉矣!”,邓世昌半跪在“平远”舰的柚木甲板上,朗声道:“任大人的请办阅舰式之建议,于我北洋海军而言几如雪中送炭,邓某在这里为北洋上下数千将士,谢任大人!”
“咚”地一声。任令羽已经在甲板上跪了下来。“久闻邓大人为人刚烈爽直。爱憎分明!今日一见。方知邓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下官能得见任大人。实乃三生有幸。更万不能当邓大人此等大礼。”
——自甲午后。凡我中华海军军人。无人再有资格当邓大人一拜。即便戮力沙场为国尽忠者亦不能免。何况他一个无尺寸之功地任令羽?!
“哎呀。我说你们二位这是干什么呢?”。见任令羽和邓世昌都是满面庄重模样。一旁地李和便很知机地打起了圆场。他先是自甲板上站了起来。又一手一个地把任令羽和邓世昌一起拉了起来。打趣道:“二位即如此一见如故。那就不如在我这‘平远’船上撮草为香。就此结拜了如何?”
“致平说笑了”。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略有些激动。邓世昌笑得略有些尴尬。而他对面地任令羽却是淡淡地扫了李和一眼。已是若有所思。
“看来得到李中堂青眼地非闽籍管带。又多了一个……”。任令羽暗自思忖道。“还有。不知道季明和辉珊他们地联络工作又作地怎样了?”
——自踏上“定远”后。他就被李鸿章一直留在了那艘北洋旗舰上。以至于和自己带来地张景星和萧冷月等人都失去了联系。因此他现在对于自己在从天津赶赴北洋海军之前就已定下地若干事宜地进展情况。竟是毫无所知。
“任大人?”,见任令羽似乎有些神游天外,一旁的李和便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哦?”,任令羽一下子就回过了神,他立刻向眼前这两位北洋海军管带抱歉的笑了笑,说道:“走神了,还请邓大人和李大人勿怪。”
“不碍事的。”,邓世昌很大度的挥了挥手,“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请任大人指点一二?”
“邓大人请讲,在下定当言无不尽!”,任令羽极为恭谨的回答道。
“其实也没什么……”,邓世昌突然露出了一个和他的年龄和身份都不太相符的促狭笑容,以至于他整个人在一瞬间竟多处了几分童稚,“邓某就是想知道,任大人是如何想到阅舰式这个法子的?”
“嗯,这个么……”,任令羽一时间也有些忍俊不禁,“正卿兄,其实小弟用的,也不过是李中堂当年求修铁路时的旧法而已。”
见邓世昌一时还有些愕然,任令羽便索性说的更加直白:“正卿兄难道不记得‘三海’之中的那条小铁路了么?”
邓世昌又是一怔,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已是恍然大悟!
“任大人如此急智,邓某佩服。”,邓世昌由衷的道。
——所谓“三海之中小铁路”乃是李中堂一生中对“上头”的诸多阳奉阴违之举中颇为自得的一件。
李中堂一生醉心洋务,除海军外,其费力最久者莫过于铁路,早在同治十三年底针对日本侵台的第一次海防筹议里,李中堂就曾在其《应诏筹议海防折》内谈到:“有内地火车铁路,屯兵于旁,闻警驰援,可以一日千数里,则统帅不至于误事……”
只可惜掣肘太多!当李中堂和醇王密谋在光绪六年借运开滦煤矿出产之煤炭的名义,修建了中国第一条铁路——唐胥铁路时,竟然连所用的蒸汽机车都被朝中的清流党人以“机车直驶,震动东陵,且喷出黑烟,有伤禾稼”的罪名所禁用,以至运煤的车皮竟然要用驴马牵引!
深受刺激的李中堂于是决定迂回前进,直达天听——当光绪十二年再度筹建铁路时,李中堂借法国人之手,在皇宫西苑内,自中海紫光阁起,经北海阳泽门北行,直到极乐世界东面的镜心斋,为太后修建了一条长1500米的微型铁路,并同时奉上小火车头1台及6节小车厢。而大开眼界的西太后也有此从中间派摇身一变成了坚定的铁路支持者,而李中堂也有此取得了长达十余年的铁路大论战中的最终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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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万没想到,这任治明竟然能和邓正卿这个半吊子都一见如故。”,在“平远”的飞桥上,不知什么时候从舱室内出来的张幼樵望着甲板上正相谈甚欢的任令羽和邓世昌,不由得出声感叹。
“单单是邓正卿么?”,站在他前面的李鸿章望着“平远”舰前甲板上那三个凑在一起的人影,语气平淡的问道。
张佩纶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手中那几张白纸,不由得微微苦笑,说道:“学生也的确没想到,这任治明随着中堂出海才十几天,竟已作下这许多事……”
“北洋中闽人结党已远非一日,盘根错节,上下钩连,早已是一副只手遮天模样!”,李鸿章容色不动的继续道:“老夫这些年来亦多加抑制,但奈何其人数众多,且均身居显要,一时间想要扳动,也殊为难事!”
老人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不过万没想到这任治明竟然连这一条也想到了,竟然能说动容辉珊帮他暗地里陆续联络那些留美幼童出身的北洋将佐,到也算得上是一个法子!幼樵……”
“学生在。”,张佩纶一个激灵,立刻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李鸿章的身边。
“将我的原折和夹片各自眷抄一份,待进京的旨意下来,再拿给任治明看。”,李鸿章侧过头,对张佩纶交待道,“至于原折,一会你亲自交给丁禹廷,让他用北洋的军报一路给老夫送到京师去,然后你知会李和一声,不着急,慢慢走,回到天津的日子,能有多晚,就要多晚!”
“是”,张佩纶轻声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而李鸿章也随即转过头重新望向前甲板,很容易的便从那凑在一起的三个人中辨认出了那个最为高挑的身影。
“任治明啊……”,李鸿章幽幽一叹,“老夫既看重你的才具,亦佩服你的胆色。但你既入了老夫的幕府,老夫就只想看到你的才具,却不想看到你的胆色……老夫的意思,你,能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