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楚扬的日子突然就变得很空虚,仍然是和以前一样的宅,可却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对着电视剧里深情的男主人公,还是一样的深情一样的帅气,可是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就会生出一种了然无趣的感觉。有时候去菜场逛了一圈,发现自己手上竟然不知不觉就买了很多,仿佛自己的大脑里还停留着要去楚扬家做晚饭的习惯。
手机里再没有出现过来自他的电话和短信,芊芊也没有勇气再去找他,只是在有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的把光标移到他的名字上,不播,只是看着,然后发呆。
明明前不久还是那么要好的两个人,就像斩断了的丝线一般,再也没有了联系。不过,其实也就只是要好而已。
好在不久后,难熬的暑假终于结束了,看着班级里一张张已有两个多月没见的娃娃脸,对着她扬起天真烂漫的笑容,丝丝的快乐和想念,在芊芊的心里慢慢发酵。
既然生活空虚,芊芊果断的扑进了工作中,继续当她的班主任,同时还多兼了一个班的课。这学期新来一个小男孩,据说是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缘故,从北京转学过来。小男孩张的很漂亮,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总是眨呀眨的,嵌在圆滚滚的小脸上,雪白粉嫩,像极了诱人的小包子。
第一次他爸爸领过来的时候,芊芊那个惊艳呀,恨不得上去直接将他的小脸抢过来亲。他爸爸看上去挺严肃,从进来到出去都没有笑过,其实也就站了短短的五分钟,之后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朝他儿子比了一个特别的手势,一去不回。
芊芊牵着小男孩的手把他带到班级里,介绍给大家:“这位是我们的新同学顾泽同学,大家欢迎。”
顾泽小朋友确实很可爱,在她介绍完后很配合的朝下面的同学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绝对是一个极品小正太,瞬间迷倒了下面一片小姑娘。
从这学期开始,市里突然不允许学校办放心班了,这使得家长们有些苦恼,不过在出动了大量爷爷奶奶级的夕阳力量以后,事情也算得到了解决。只除了新来的顾泽小朋友。
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其他的孩子都走光好久了,顾泽的爸爸才会姗姗来迟的出现在教室门口。今天应该也会如此,芊芊看了看手表,已经将快六点了,顾泽趴在教室里认真的做作业,不过时不时探出的小脑袋,还是泄露了他心里的小小不安。
从入学资料里找到了顾泽他爸爸的联系电话,芊芊拨过去,响了好久,电话才被对方接起来,可能因为是陌生号码的缘故,声音并不是很友善。
“请问,是顾泽的爸爸吗?”芊芊抢在他挂掉之前快速的点明重点。
“我是。”那头答,声音依旧冷冷的。
“我是顾泽的老师,您可以抽空来接一下顾泽吗?其他的同学都已经走光了。”芊芊撇了撇嘴,对他本就不好的印象分更加大打折扣,不过说话还是尽量客气。
“不好意思,我现在抽不开身。你是老师,应该有义务帮我照看一下吧。”那个男人说完这句话就挂上了,明明不是她的义务,却被他说的那般理所当然。芊芊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被他噎的气绝身亡了,恨恨的合上电话,转头看向依旧趴在课桌上的顾泽,突然就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小泽真的是很听话很懂事,当她告诉他爸爸今天不能来接他的时候,不吵不闹,用那双黑葡萄般的看着她。默默的收拾好书包,就乖乖的跟在了她身后。
过马路的时候,她习惯性的牵起了他的手,很小很软,握在手里,都不敢用力,只怕会捏痛了他。最开始握住的时候,小泽明显的愣了一下,芊芊低头看他,天虽然已经不再敞亮,四周都是来来往往汽车发出的喧嚣声,但她可以确定,在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里,由于这个极小的动作,闪出了一抹亮色。
芊芊开了门,招呼小泽进来。小男孩刚开始还有些怯怯的,踟蹰在门口,闷闷的不说话。芊芊把他牵到了沙发上,笑眯眯的从厨房里翻出一袋上次小敏来吃剩的薯片引诱他。亮闪闪的塑料袋子在灯下反射出亮丽的白,衬的塑料袋上那被特意夸张了的巨型薯片也一起发了光,似乎凭空就可以散出美味。
小孩子果然挡不住零食的诱惑,一看见薯片的袋子,黑葡萄的眼睛就盯着不动了,巴巴的跑到她身边,也不说话,就是瞪圆了眼睛看着那袋胖胖的薯片。芊芊把它递给他,他欢呼了一声,终是恢复了一点同龄孩子的样子。应该感觉到芊芊的好说话,小泽的胆子也大了许多,抱着薯片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里的灰太狼“咯咯”傻笑出声。
小泽的爸爸直到十点钟才打来了电话,彼时小泽早就撑不住倒在沙发里睡着了。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死人脸,招呼也没打,鞋也没换,就径直的走到了沙发面前。伸手一拍,就把嘟着嘴睡得正香的小泽给捅醒了。
眼睛上的两把小扇子迷迷糊糊的扇了两下,一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爸爸,突然就完全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跃了起来,拎起自己的小书包麻利的跟在他后面,眼神里露出极明显的胆怯,只来得及匆匆和她道个别,就跟他爸爸一起,消失在了芊芊的房门口。
芊芊走到门口,望着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的父亲,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和自己的那位是极像的。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的雪夜,病重的母亲已经卧床不起好久了。那天夜里,却回光返照般的突然有了精神,命她从一个破盒子里翻出了张泛黄的纸片,叫她借了隔壁大妈家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迈的妇女,她支支吾吾的将母亲的话重复了一遍,等了好久,终于换来了那个男音。
“你是王丽的女儿?”冰冷的男声,刺得她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李大妈家点了一个暖炉,比她们那个四面钻风的屋子要暖和的多,可是拿着电话的芊芊,却觉得,比外面的雪地还要冰凉。
“是的。你是我的爸爸吗?”记得那时的自己是那样回答的,虽然心里有着很大的惧意,可是在吐出“爸爸”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激动。松握着的手掌无意识的紧握成拳,心脏激烈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只盼着能得一声自己 “爸爸”的回音。
“我不是你爸爸。”那头回答的极快,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就像一桶冰水,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心里的那簇微弱的小火苗给浇了个透亮。
捧着电话,年幼的她仅剩的一点希望被打碎,想到病床上挣扎的母亲,她还是再一次的鼓足了勇气:“可是我妈妈快死了!她很想见你,你……你可以来看看她吗?……求你了!我妈……”
话还没说完,那头就只剩下了忙音。那是自己小小的身体里,第一次,涌上了无助害怕的哀伤。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站在阴影里,不敢和母亲说。床上的人也没有了问的力气,回光返照的时间毕竟很短,打完电话后的几个小时,母亲精神就用光了,面色苍白的倒在床上,干裂的嘴唇像金鱼一般张合,仿佛仅仅是呼吸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总算,那强撑着的最后的一口气终于等到了那个男人,推门而入,依旧是像冰块般面无表情的冷。她缩在母亲的床边,怯懦的抬头看他,迎着灯光,都不敢直接去看他的眼睛。
母亲却很激动,动容的从床上硬坐起来,想去握他的手,却终是无力的垂在了半空中。嶙峋的手臂在在空中划过一个不成圆的弧度,就像她的一生,等待至此,却仍然换不来那人的一眼同情。
芊芊记得自己那时才只有五岁,看着母亲干涸的嘴唇突然停止了蠕动,都没有来得及扑过去痛苦一场,就被拎到了医院里。抽了血,等报告。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冰冷可怕的男人已经不在了,留下了身边的警卫员陪她,不过也不搭理她,把她往一张凳子上一放,就到外面抽烟去了。
看过了医生递来的那张白纸,才正眼瞧了他一眼。眼神怪怪的,她那时候不懂,只觉得被看的很不舒服,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才明白,那是完完全全的瞧不起。瞧不起自己这个从出生就没有人祝福的私生女。
芊芊站在窗前,望着渐渐在暮色中远去的父子二人,苍白的笑了,门后的日历上有一个日期被划上了醒目的红圈:那是他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