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在柳城也算是有脸面的大户,杜家老爷在朝廷中任着不大不小的官职,而杜家太太王氏家族那边是这柳城中的大商户,布衣、茶叶、米粮等民生都有涉及,官商两道相辅相成,更是让正值壮年的杜老爷的官运和王氏家族的商道越行越顺、越走越宽。
今日乃杜家大小姐杜舒云出阁之日,杜夫人行事向来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多有钱似地,可这回却急匆匆把杜大小姐嫁给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子,而这婚事场面比小户人家还要寒酸,而那嫁妆更是不能入人眼。
知些根底的人都不免摇头,真是后娘生后爹,人家嫁女都巴望着攀高枝,再不济也要家底、门户相差不大,杜家倒好,把女儿嫁给个穷小子,门不当户不对,真是往火坑里推。
原来杜舒云虽为杜家大小姐,可是并非当家太太的亲生女儿,而是这杜家老爷已过世的原配夫人的孩子。
杜老爷还是个穷书生之时,其恩师看他乃有抱负又好学,便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成婚之后两人相扶相持日子虽然清贫,过的也还算顺溜。
杜老爷虽后来考了举人,可家里没银子打点,仕途颇为不顺,直至遇到现在的杜家太太。
现任杜家太太出于商贾之家,也是近几年借着朝廷的一些政策才刚刚发起,俗称暴发户,名声虽然不好听,可这银子自然不愁。可是王家家族中鲜有在朝中为官之人,为商若朝中无人定是举步难前,虽然当今对商贾颇为宽容,但是自家中没些依靠总是不踏实。
可这高的攀不上,便盯上了有潜力却少些筹码的杜老爷。
杜老爷起初也颇有挣扎,虽然这年代男子三妻四妾不算稀奇,可自己落魄时发妻不离不弃,两人相濡以沫也过的不错,为他育有一女,又得恩师临终托付,总觉不妥。
可杜老爷最终耐不过诱惑最终赢取了现任杜夫人,并协议从此二位夫人平起平坐,姐妹相称而非妻妾。
当日算二人八字就算这现任杜夫人有旺夫运,果真自打以后杜老爷仕途一直平顺,慢慢得以重用。而现任杜夫人也争气,连给杜老爷生了一女一儿,只可惜原配夫人乃命薄之人没两年便香消玉殒了,从此杜府只剩下一个夫人。
杜夫人持家有一套,后院一直相安无事,可这外人谁又能说清呢,且总有好事之人看不得杜家越来越兴旺,总喜欢嚼舌根说些风凉话心里才舒坦。
如今这么嫁女儿这么大的事弄的如此寒酸,也怪不得有人猜测这大小姐在家中是过得如何水生火热。
杜家毕竟是有脸面的大户,对外也有自己的说辞。
原来杜大小姐杜舒云下嫁之人姓李名默,乃杜老爷年少时同乡好友李铁之子,并曾在杜老爷落魄时援助过他,两人约定若今后两人同时生的二女或者二子,便结拜为姐妹或是兄弟,若是生的一女一子则结为夫妻。
当年北方战事,李铁义不容辞加入保家卫国的行列中,一去就是几十年,并与当地女子育的一子便是李默。李铁在几年前便在一场战役中不幸身亡,临终前提及当年之约,如今战事已平,朝廷鼓励将士卸甲归田重建家园,李默原本也服役于军中,为偿父亲临终遗愿从北方远赴而来。
杜老爷如今发达却未忘记当年约定,不多做言语便将女儿下嫁给李默,并为顾及对方脸面,排场、聘礼什么的都不向男方计较,为了对等不让对方难堪,嫁妆亦是从简,于是便有了这出简单的婚礼。
理由冠名堂皇,似是有礼却经不起推敲,实际如何,外人只能暗自揣摩却无从知晓,可毕竟是别家事,除了当做饭后消遣的乐子,谁去计较真实如何。
明月当空,红烛照亮满屋,喜字灼人眼。
众人早已散去,屋里只剩下一大二小,大人正乃人们茶余饭后谈资主人公之一李默,李默身穿喜服,胸前还挂着个大红花,可脸上却没有半点新郎官的喜色,却是愁眉苦脸的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还不停叹气。
屋里的两小孩,大的叫杨平安,今年八岁,脸上还未脱稚气,可是却一副小大人的严肃样,身板挺的直直望着板着脸的李默,却不敢言语。
小的叫伍承祖,刚过三岁,胖嘟嘟圆滚滚的身子,肉呼呼的小脸上镶着一双大眼,平日他最喜欢吃肉包子,因而大家都叫他小肉包。
年纪尚小的小肉包此时也感觉到李默的不同,虽然脚站着很酸都不敢挪到旁边的椅子坐一下,可实在抵不住的困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憋回去却还是被发现了,还因憋这哈欠让眼眶里含了泪光。
“困了啊?”李默低下身子,摸着小肉包的头一脸歉意。
小肉包点了点头,想想不对又摇了摇头,一双大眼努力睁的老大以示自己很清醒。
“今天也把你们折腾得够呛,早点休息吧,平安,带小肉包去洗洗睡吧。”
两小孩依然有些不安,在李默的催促下才扭扭捏捏的回屋,小肉包一步三回头的担心样让原本心情抑郁的李默嘴角有了笑意。
屋里只剩下一个人,更显冷清,心里的不安越发清晰。
一向一根筋的李默此时心底开始有些后悔当日的莽撞,虽看不过杜家的发达后的凉薄,但是也不应该仓促办了婚事,委屈了杜小姐,毕竟这势力的是她爹娘又不是她本人,尤其在得知杜姑娘并非杜夫人亲生,答应婚事略有赶人出门之意,知此之后李默更是后悔了。可事已成定局,如今说这些已是没用,道理清楚,这要去面对那娇滴滴的杜家大小姐,李默不由有些犯浑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娶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如今却翻了样。
北方民风彪悍,就是女子尤其是平常人家的女子,都是颇为强悍,跟这南方富贵人家的小姐可是大有不同,况且李默从军吼身边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别说和娇小姐打交道了,曾经是见都没见过。
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已是定局只有面对,李默终于推开了喜房门,一看到一身红色嫁衣端坐在床上的杜舒云,李默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
杜舒云顶着红盖头感觉到有人进屋,方才松懈的心情,此时又紧张起来,直接表现为立刻挺直了腰板,被凤冠压酸了的脖子如今也没了感觉。
不管是今世还是前世,这嫁人都是头一遭,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
杜舒云原来叫白帆,大学刚毕业就考了个村官,在乡下呆了一年,那天她到县里参加个妇女大会,结果回来的路上不幸车祸遇难,再醒来的时候就成了落水刚被救上来的杜舒云。
死了还能再活过来,凭空还小了几岁,白帆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会想念自己的父母朋友以及便利的生活条件,但是更加珍惜失而复得的生命,只希望真正的杜舒云也穿越过去成为她,替她孝敬父母家人。
白帆从一开始便知道,来了这里许多事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洒脱,这里对女人的规矩太多,而且不可能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有所改变,就算有那也不可能是她,她从小就是老老实实按照既定路线长大的人,仅存的热血和锐气早在毕业后也被磨掉了。
什么翻天覆地一统天下的抱负不是她这种人可以实现的,否则也不会在乡下呆了一年多,而同期的村官有的早已跑到了市里的好单位好岗位,前途无量,而她却窝在基层美其名曰艰苦锻炼。她绝对没有为人民服务下基层亲力亲为的伟大情操,要是能跳出去,她绝对不含糊,只可惜没后台没机遇没运气还没那犀利的交际手段,她只能老老实实呆着,好歹自己还有份工资领,一般来说不愁被辞退不是,在从前那宽松的环境亦是如此,在这封建社会女人地位低下,更甭想些有的没的。
死而复生之后,好好生活,吃饱喝足,更加成为白帆一如既往贯彻的路线了。
接受了现实,白帆如今应该称为杜舒云,更加明白会有今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
对于此杜舒云也没有太多的抵触,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于世俗规矩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是没有勇气打破的,她担心的东西太多,没有放弃一切的勇气,况且哪怕是在以前,就她那点交际范围最后也是父母安排相亲的命,婚姻自由在她心里也就那回事,生离死别苦苦挣扎她是没那浪漫的心,踏实过日子才是真。
杜舒云有个好朋友更加离谱,成天嚷着要是家里直接给安排一个,然后直接结婚多好,挑挑拣拣评价优劣还谈个恋爱什么的,太累了!不如直接定了没的选了,这下踏实了,不折腾计较了,有时候挑选也是个烦心事,就怕精挑细选结果是个歪瓜裂枣,没选上的却是个优质股那可多闹心啊,还不如听天由命,前世社会压力太大,一间房子就能棒打无数鸳鸯,让许多人对于感情什么的不得不看淡了。
李默一进门未多想便拿起喜称掀起了杜舒云的红盖头,突如其来的动作,两人都惊住了。一个想着我怎么就这么掀了,另一个则想着咋就这么给掀了。
于是,两人脸都红了。
杜舒云缓过劲来,暗自打量,这李默在军中几年,练的一身好身板,目光灼灼,五官分明,这年代看起来肤色略黑,但是在杜舒云眼里却是健康朝气,最重要的是透着一股正气,如同之前无意一瞥的印象,原本忐忑的心此时踏实许多。
李默看清杜舒云的长相脸更红了,虽然黝黑的皮肤不太能看出来。
杜舒云面容清秀,皮肤白皙,眉目间透着一股娴雅之气,一瞧便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
李默又一次感觉到两人之间深深的鸿沟,他是个十足的粗人,而对方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虽有当年之约,但是他之前并未有所想,李默虽参军多年是个大粗人,却也是见过世面深知门当户对的道理。杜舒云嫁于他他可保证必定不会让她吃苦,可是却无法提供如同从前一般精致生活。
虽然李默可以去投靠以前的上司王将军,谋个一官半职,可想有所作为就必须赶往前线,如今虽天下太平,可总是有些流寇作乱,战争无情,生生死死难以预计,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愿意卸甲归田,不贪恋那点军饷和可以向上爬的机会,若他是一人倒也无所顾忌,可如今身边有两个小的还有个媳妇,让他如何安心前往。
若是对杜舒云无意那就不用顾及她感受,只要保证她丰衣足食便可,这点李默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可是偏偏就是……
哎——
杜舒云见李默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心里咯噔一下,她被嫌弃了?
“为何闷闷不乐?莫不是后悔了?”
“恩。”
我那个去,他竟然应了应了!杜舒云内心咆哮了,之前的想透想开,什么姻缘天定,如今全部都不见了踪影,一时间激动的全身颤抖起来,双拳紧握,双目扫射四周看有什么可以砸的,准备全部招呼上去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李默发觉杜舒云异状这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连忙解释,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
杜舒云深呼吸,内心默念注意涵养涵养,可脸色却掩不住有些狰狞,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吐道,仿佛一个不对就要扑上前去撕咬对方,
“你说,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