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考研后,游曳的生活变得更加悠闲。大四已经没课了,外公留给她的钱够她过好几辈子,她根本不用为毕业后的生计发愁。
她表姐谢君宜在电话中说:“就算是这样,你也得找份工作吧,没有精神寄托怎么行?”
“知道啦,姐你好啰嗦,大不了我回家投奔你跟姐夫呗。”游曳窝在沙发里拿电视遥控器调着台,漫不经心地说。
没想到谢君宜竟然认真了,“你能到公司帮忙也好。”
游曳懊恼不已,连忙转换话题。
两姐妹聊了会儿有的没的,谢君宜问:“你在学校碰见陆竞了吗,舅妈说他还是决定去读研了。”
游曳干笑,“没碰见诶。”
“他也没找你?”
“他找我干嘛,我跟他又不熟。”游曳有点心虚,不自觉地拔高音量。
“少跟我装,舅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十分中意陆家……”
游曳嘲讽地笑笑,听听,中意陆家,而不是中意陆竞。
电视节目很无聊,游曳挂了电话,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陆竞的情景。那天是五四青年节,她妈唐女士的四十五岁生日。
唐女士好出风头,讲究排场,继父投其所好邀请了D市众多富家名流到家里一起庆生。虽然两母女的关系非常冷淡,但作为唐女士唯一的女儿,游曳不得不给她一个面子,从学校赶回D市盛装出席晚宴。
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中了埋伏,城中家世排在前列的未婚男青年几乎都来了,从各个角落冒出来邀请游曳跳舞。
游曳又气又笑,找到她打扮得优雅大方的妈,直截了当地说她有男朋友。
唐女士斜觑她一眼,不客气地揭穿她的谎言,“你和那个姓顾的小子前阵子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游曳愣了愣,不过是前一个月的事,她妈哪得来的消息啊……
唐女士凉凉地解释道:“顾夫人打电话跟我说的。”
游曳无语至极,老太太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顾惜南老妈搭上线了!
她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少管我的事!”
“我是你妈,怎么,管不得了?!”唐女士也怒了。
游曳冷笑,“我被家里的保姆虐待你没管我,我发烧差点烧死你没管我,我被人锁在衣柜里一天一夜你没管我,我被人笑话有爹生没娘养的时候你也没管我……呵,现在想学人家做慈母了,你不觉得晚了点吗?”
被戳中痛脚的唐女士气得脸色一阵青白,喘了一会儿粗气,努力抑制住怒火,拉住游曳的手温言软语道:“以前的事是妈妈错了,但你也不能只怪我一个啊,你爸不也……好好好,不说那些了,妈妈给你介绍对象也是为你将来考虑啊,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嫁个好老公,虽说你现在还小,但也是时候开始打算了……”
游曳木然地听她说完,问:“你看中谁家儿子了?”
唐女士笑成一朵花,“城南陆家的独子,叫陆竞,比你大四岁,人长得很精神,个子也高,去年D大毕业的,好像考上了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不过他家不太想让他去读,想叫他早点进公司经营家族事业……”
游曳打断她,四处望望,“他也来了?”
“嗯,和你姐姐姐夫在那边聊天呢。”唐女士朝花园一角呶了呶嘴。
游曳微眯起眼,果然看见谢君宜和任永清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配深灰色休闲裤,头发很黑,长度刚刚好,长一分显得轻佻,短一寸像个愣头青。
夜色浓郁,距离又太远,游曳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第一眼看过去感觉还不错。
她喜欢清爽干净的男人。
看到她走过来,谢君宜和任永清很识趣地闪人。
游曳的身高有168,蹬上一双七八厘米的细高跟皮鞋,就跟陆竞差不多高了。陆竞双手抱拳与她平视,几秒的惊艳过后,眉头微微蹙起,望着她的神色有些厌烦。
游曳心里了然,他也是被逼才过来跟她“相亲”的。
他看着她,她也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他长得不算特别帅,远不及汪平宇和顾惜南,一张脸只能用清俊形容而已,但他身上有一种硬朗的气质,唐女士说他上大学之前当过两年兵,难怪和一般男生的感觉不一样。
该怎么形容这一点不一样呢,按游曳室友周佳琪的话说,就是……看上去很MA。
“你就是游曳?”他开口了,声线略显清冷,语气明显得不耐烦。
游曳淡淡地嗯了一声,在泳池旁的凉椅上坐下,左右脚互相使力,当着陆竞的面把那双磨脚的新皮鞋褪下,咕咚两声闷响,皮鞋掉进了泳池里。
陆竞讶然地看着她,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忘光了。
游曳抬头,对他笑笑,“你想说什么?”
陆竞失神片刻回过神来,俯视她冷冷道:“我对你和你家都没兴趣。”
“哦,很好啊,我有同感。”游曳散漫地应了一句,低头揉着有些酸痛的小腿。
陆竞瞪着她的发旋好一会儿,见她没有想要理他的意思,哼了一声走了。
游曳想起那次初见,啧啧两声自言自语道:“脾气这么暴躁,谁受的了。”
念着曹操,曹操来电话了。
“这么多天了,你竟然真的不来看我!”陆某人的语气跟个怨妇似的。
游曳干笑道:“我不是忙嘛……”
“你忙个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弃考研了!”
游曳惊奇地咦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陆竞顿了一下,直接忽略她的问题,“你到底来不来看我?”
“来……”游曳揉揉眉心,开玩笑道,“要不要带老母鸡汤慰问陆大爷?”
“不要,要老母鸭汤!”陆大爷恶声恶气地回答。
游曳哈哈大笑,“行,等着。”
半小时后,游曳提着外带的老母鸭汤到达医院时,在大门口意外地撞见了很久不见的瞿家明。他没有看见她,风尘仆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脸上一片焦急的神色。
游曳顿住脚步,望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转角处。
轻叹一声,她抱紧手中的大号保温杯。
抬起头,却看见他又出现在长廊的尽头,怔怔地望着她。
陆竞的病房就在他身侧,游曳避无可避,只得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露出礼貌而疏离的笑容,瞿家明目光迷离地望着她,先开口了:“悠悠……”游曳微怔,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
她心中苦涩,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语气淡淡地寒暄道:“师兄,好久不见了。”
不过一句师兄,瞿家明眼底的迷乱瞬间消散,望着她痛苦地问:“你再也不愿叫我的名字了吗?”
他的样子让游曳感到难受,撇开眼不看他,轻声说:“我觉得叫你师兄比较好。”
不是刻意挑刺让他难受,只是从分手那天开始,她再也不能叫他家明。
“你……”瞿家明闭了闭眼,静默许久,他艰难地问她,“悠悠,告诉我,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面前的这个女孩,曾经无数次叫他家明,家明,甜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撒娇依赖意味。他提出分手的时候,她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地痛哭。她那样疯狂,他忍不住要心软,他想要欺骗自己她是爱他的,他想要不计一切地像以前一样拥抱她。然而,心底那仅剩的一点骄傲还是令他决绝地离去。
分手不过半月,她便与工管系的顾惜南走到了一起。瞿家明失落的同时,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总是那么那么的难受?
远远地看着她,为她没心没肺的笑容黯然,为她偶尔流露出来的淡漠忧心……他表面平静,他和对他一片痴情的季小雅恋爱,任谁都看不出他现在仍想着那个名动全校的漂亮学妹。
可惜,骗倒了所有人,终究欺骗不了自己……
没想到再见面,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话,游曳错愕几秒,淡淡地说:“听说你和季师姐准备结婚了?你们很般配,师兄,你一定会幸福的,珍惜眼前人吧。”
他扔下她离去的那天,她完全懂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给不了,所以只能放手。
顾惜南恨她,认为她利用了他。他说得不错,她利用他让瞿家明对她彻底死心然后心安理得地去过他自己的新生活。
以前年纪小,只想抓住瞿家明做救命浮木,后来才感到后怕,如果他一直陪着她,他一定会比顾惜南更恨她。
她不想那样。
谁都可以恨她,独独他不行,家明不行。
他于她是最特别的,她比谁都希望他幸福,但他的幸福……与她无关了。
瞿家明苦笑一声,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她说得对,他和季小雅很般配,他要珍惜眼前人,小雅发烧了,他应该好好照顾她……
游曳则走进陆竞那间病房,细心地倒了一碗老母鸭汤端到他面前,神色温柔,声音更柔,“快趁热喝吧。”
陆竞的手一颤,差点把碗打翻,莫名其妙地看着游曳,“你怎么了?怪怪的……”
游曳哦呵呵地笑两声,目光软得能腻出水来,又甜又嗲地说:“就是突然想对你好了,不行吗?”
这下陆竞不是莫名其妙,而是毛骨悚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