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雅子妈妈,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已经十岁的景颐笑眯眯地趴在幸村雅子的膝头撒娇,“跳得好看的话,就做黑森林蛋糕给我哦!”
说完,不等幸村雅子答话,一个旋身,景颐已经来到如茵草地上。昂首,甩袖,柔美中带着一股潇洒英气,隐含劲道。那双灿若星辰的银灰色眼睛带着飞扬的笑意,轻易就夺去人的眼神,摄去观者的魂魄。
翩若惊鸿,宛若蛟龙。
景颐喜欢中国的水袖舞。水袖翻飞,如层层叠叠次第开放的国色牡丹,那是她心目中最美的景色。
幸村雅子含笑看着渐渐长成的女孩子,她一天比一天美丽,像她的母亲,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被赋予众神精心雕琢的容颜,绝代倾城。
景颐喜欢跳舞。
五年前那件事,给她带来超乎意料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里,凤镜夜都不敢让她一个人呆着,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直到有一天,凤镜夜发现,景颐很喜欢看别人跳舞,每次电视上出现舞蹈表演,景颐很久以来都有些黯淡的眼睛就会晶亮晶亮,像是看到了有趣事情的小猫。
凤镜夜当即请来最具盛名的国际舞蹈大师杨若诗来指导景颐学舞。果然不出所料,景颐非常喜欢舞蹈,而且极具天赋。杨若诗是中国人,也许正是受她的影响,景颐喜欢中国传统的舞蹈,甚至对那个神秘的国度有着无限的好奇。她渐渐忘记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性格也更加自信开朗。景颐的这些变化,幸村雅子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欢喜的。
“雅子妈妈,好不好看?”神思飘远,不经意间,景颐已经跳完了,正期待地看着她。
幸村雅子拿起一旁的手帕,温柔地帮她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好看,当然好看,雅子妈妈去做黑森林蛋糕给景颐吃,作为奖励!”
“太好了!雅子妈妈的黑森林蛋糕最好吃了!”景颐欢呼。
“景颐,为什么不跳舞给镜夜还有精市看呢?”厨房里,烤蛋糕的幸村雅子看似随意地询问在一旁忙前忙后打下手的景颐。景颐在这件事上坚定的态度,让镜夜和精市都一度很失落呢。
“因为我现在跳得还不够好啊,等我跳得足够好了,才可以给他们看。要拿出来给他们看的东西,当然要做到最好!”景颐答得一本正经。
“这样啊……”幸村雅子微笑,景颐比精市他们小了将近四岁,还是个小姑娘呢,完全没开窍。
精市,你的路还很长啊。
凤镜夜进门的时候,景颐正捧着一碟黑森林蛋糕吃得欢畅,小脸几乎埋进精致的骨瓷碟子里,吃得头也不抬。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凤镜夜放下书包,随手脱掉校服外套,松了松领带,坐在景颐身旁,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怎么又吃蛋糕?不要吃太多甜食,对牙不好。”
景颐不乐意了,耸耸鼻子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经常吃甜食,只是雅子妈妈的黑森林蛋糕做得太好吃了,甜而不腻,又有浓郁的巧克力苦香,闻到了就忍不住嘛!”
凤镜夜温柔地笑了笑。并不是真的要制止她吃蛋糕,其实景颐并不怎么吃甜食,只对黑森林蛋糕情有独钟。难得她吃得这么开心,鼻尖甚至沾上深色的奶油,凤镜夜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幸村阿姨,您来了。麻烦您了,要您大老远来照顾景颐。”
凤镜夜转头向一直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他们互动的幸村雅子打招呼。
“没什么,闲来无事,就来看看景颐,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好打发时间。”幸村雅子摆摆手,注意到凤镜夜放到一旁的校服和书包,开口问道:“说起来,镜夜你也上国二了吧,是在樱兰吧,平时忙吗?”
“还好。幸村应该和我同级吧,听景颐说在立海大?”
“恩,精市很喜欢那所学校,参加了网球部,也交了不少喜欢的朋友呢。他一直说,景颐要是也在立海大就好了呢!”幸村雅子试探性的说,不易察觉地观察着凤镜夜的反应。
凤镜夜笑容不变,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景颐,本来开心地吃蛋糕的她听到这话,像是忽然没了胃口,银匙在碟子里轻轻地划来划去,却再也没往嘴里送过一口蛋糕,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银匙,擦了擦嘴角:“你们聊,我有点事情,先回房了。”
说完,起身走回楼上自己的房间。
起居室里的两人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一时无话。
打破沉默的,是凤镜夜清朗的声音:“幸村阿姨,景颐对这种事情很敏感的,如果您有类似的建议或想法,请先和我商量,我考虑好后,会去跟景颐说的。”
幸村雅子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这个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记忆中的凤镜夜,虽然天赋异禀,但终究因为年龄的限制,也还是一个稚嫩而有迹可循的天才少年。如今的他已经戴上了完美的面具,她已经看不出这个少年在想些什么。除了景颐,谁也没有办法窥见他面具下的真实。
看透别人而不被人看透,凤镜夜的拿手好戏。凤镜夜拿起茶杯,抿一口红茶润润嗓子,却听到——“镜夜,迹部父子就要回来了。”
一声惊雷,炸响在凤镜夜耳边。
茶杯与茶碟碰撞,发出平时不可能出现的轻声脆响。凤镜夜抬起头,犀利的视线横扫过去,端坐于对面的幸村夫人巍然不动,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幸村雅子简直无法继续佯装平静地直视那双黑色的眼睛,墨色的凤眼犹如古井,深静无波。如果不是刚才那一点点失态,她会以为凤镜夜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真是不可思议,一个14岁的少年,居然只是用视线就可以给人几乎要俯首称臣的威慑力。
竭力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只有幸村雅子自己知道,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贴身的里衣。
凤镜夜慢慢扯开嘴角,勾起一个与平时一般无二的优雅无害的笑容:“多谢提醒,我知道了。”
“镜夜,景颐终究姓迹部,她有她的家人,你……”幸村雅子因为他滴水不漏的反应,终于沉不住气,有些急切地开口,却被毫不留情的打断。
“幸村阿姨,我知道怎么做,请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可能会让景颐不开心的事情。感谢您对景颐多年来的照顾和关心,凤镜夜铭感于心。”凤镜夜站起身,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如常温和谦逊,却用和表情完全不搭调的,近乎霸道失礼的语气自顾自不容置疑的说,“看样子景颐已经不会再下来了,天色也不早了,幸村先生和您的儿子会担心您的,请允许我送您到门口。”
幸村雅子并没有因他的态度气恼,反而松了口气,同样站起身:“镜夜,你还是失常了,平时的你,可不会对长辈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
凤镜夜不置可否地笑笑:“管家,备车。”
幸村雅子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挺秀的少年一步步走回别墅,余辉映在他身上,打出层次分明的阴影,明明灭灭。
凤敬雄,你知道你最期待的儿子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意料,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成长吗?
房间门“咯哒”一声打开。
“景颐。”
“镜夜哥哥,”景颐没有回头,站在窗前看着远去的房车,“雅子妈妈走了吗?”
“恩,景颐希望的话,幸村阿姨明天会再来的。”凤镜夜站在她身后,窗外,天边的云因落日的照耀红得绚烂,像是一把融金的火,自苍穹一角漫布天际。
惨烈凄美的景色分不去清冷少年半分注意,凤镜夜注视着身前的女孩儿,看她银灰色的长发罩上一层暖橘色,看她眼角眉梢染上几分暖意。
“只要我希望?”景颐转身,询问道。像是在求证凤镜夜刚才的话,又好像是在问别的什么,大大的猫瞳里异常的认真。
“对,只要是景颐的期望,就一定会实现。”
景颐笑,简单纯净,透着满心满眼的信赖。
“恩,我相信镜夜哥哥的话,景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山本管家站在门外,本想提醒他们下来吃饭,没想到从未关紧的门缝里看到少年少女默契地相视而笑的场景。悄悄地带上门,山本管家轻手轻脚地走开,脸上是合不拢的笑。
惟愿,岁月如今,莫不静好。
东京机场。
一架来自英国的私人飞机安全降落,准时到达。
当天晚上,凤镜夜接到来自凤宅的电话。
“镜夜,迹部父子回来了。你准备一下,两天后带上景颐,我们去拜访一下。”
“是,父亲。”
清雅少年的唇角,无声无息地漫开意味不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