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被我翻了很多遍,曼曼还在饶有兴致的说大学时候的事儿,我到底听的有些厌倦了,又不便表达出来,就拿了杯子不停的喝水。
曼曼说着说着,突然偷偷看向门外,然后把门轻轻关上,“安然,和你说个秘密。”
她的神情好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我笑了,“你说吧,我绝对保密。”
曼曼用手托着腮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当年,我好喜欢安晨的。”
其实我知道她要说这个,但还是装作惊讶了一下,“啊,真的?”
她认真的点头,“当年安晨的确比潘磊璀璨多了。”
我笑,“哪有用璀璨来形容男人的。”
她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孩子气的很,不像个有老公有小孩的女人,“真的,真的是很璀璨。”
我放下杯子,不经意的问她,“现在你还喜欢?”
她释然的耸肩,轻轻叹了口气,“早放下了。当年那是少女情怀,但安晨不是我能驾驭的了的。对我来说,他更像行踪不定的美丽的云。只能远远的看着。潘磊给我的才是我最需要的安全感。”
我对她笑笑,“那你也很幸福。“
她一扬下巴,“当然。”
接下来两个女人沉默了半晌。她一直盯着我的脸,弄的我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她说,“安然,你真的很了解安晨么?”
我看了她一眼,“还行吧。在一起挺长时间的了。”
“大学的最后一年,我们都找了很好的实习。安晨要去一家投行的总部,那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职位。正在我们羡慕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曼曼摇摇头,“他真是一个谜。”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安晨很少对我提起他的过去,于是那段历史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个谜?
“前几天他打电话来,我和潘磊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着。你可知道,我们有7,8年完全失去了联络。安然,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突然离开斯德哥尔摩?”
“他没说起过。我也不方便多问。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现在的样子。”
曼曼来了兴致,“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差点被水噎住,只好冲她笑,不说话。曼曼当我是害羞,“算啦,改天问安晨去。”我依旧不说话,真成了个害羞的人。
曼曼说,“我和潘磊都觉得安晨的不辞而别和他母亲有关。那年他妈妈去世了,我们从没见过他那么落魄的样子。整日抽烟,喝酒。潘磊劝他哭一场,安晨的眼睛一直红红的,却一滴眼泪也没掉。我们知道他和他妈妈感情特别好,他从不在我们面前提起别的亲人……”
我想起那天在长安街他递给我的那个冰激凌,他说有怀念的味道。
他是个孤独的人。
而我,比他还孤独。
他还可以回忆,我一回想却是那么血腥的一幕。
曼曼说,“不过现在好了,他还有你。看的出来他好爱你哦。”
她的声音嗲嗲的,我勉强的挤出笑容,曼曼走过来拥抱我,“请你也好好爱安晨。”
她的头发好香,如此单纯的女子,我也只能报以善意的谎言,点点头,“会的。”
“对了,你的小狗叫什么名字。”
“兔子。”
曼曼突然大笑起来,“长的真像兔子呢。”
原来幸福的人笑点才会如此低。
安晨和潘磊在楼上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潘磊的眼眶红红的。曼曼问他怎么了,潘磊只说,“见到安子,激动的。”
潘磊说,“明天一起午饭,今天就住在我们这里吧。”
安晨说,“不了,明儿一早我们还要赶飞机。”
兔子磨蹭在安晨脚边,不让他走的样子。我只好俯下身来抱着它,好哄歹哄的哄睡着了。
曼曼笑,“真像个小孩子呢。对了,安晨,下次来一定要见见你干儿子。”
潘磊狠拍自己脑门,“我都忘了拿我儿子的照片给你。”
匆匆上楼,下来的时候都有些喘不上气,“我儿子,潘若樊。四岁了。真不巧,到外公家里去了。”
那孩子好可爱,虎头虎脑的,眼睛很像曼曼,又大又圆。
安晨眼角泛起了笑意,很少见的开心,“真好。”
潘磊又一拳砸在安晨肩膀,“你也抓紧了。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婚礼也该办了啊!常联系,不管有什么事儿,记得有哥们儿在。”
安晨揉着肩,“我走了,下次见着孩子一定给大红包。”
潘磊眼睛又红了,曼曼劝他,“又不是见不着了。大男人家怎么这样。”
潘磊只说,“你懂什么。”
去机场的路上我对安晨说,“你刚才看孩子照片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
他拿了一支烟,我替他点上,“是么?”
“你喜欢小孩子?”
“只是在想,时间过的真快。”
到洛杉矶的时候天下着瓢泼大雨,的士没有把我们送到预订的酒店,中途就给我们丢下来了,我和安晨都被淋的很狼狈。
到了房间我冷的发抖,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打。安晨斜睨我一眼,“喷嚏虫。”
我想回敬他一句,却被喷嚏堵住了嘴。他笑着摇头,把我推到浴室去洗澡,等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铺开了一堆资料研究起来。
墙上贴满了那个代号704的同行近期照片。与我先前看到的那张比,这个张云寒发福了不少。退休的生活貌似过的挺滋润。我对杀手并无同情,边擦头发边说,“这家伙吃的脑满肥肠的,估计现在连枪都拿不动了吧。”
安晨没有抬头,在台灯下认真的画路线图,“你别小看他。这个人当年是出了名得神枪手。拿不起枪?他蒙上眼睛都能打下树上的鸟。”
我坐在桌子上,“那你让我杀他,不等于让我自杀。”
“我说过的话你全当我放屁是不是?”
我锤在他肩膀上,“你的什么话啊?”
“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他的影子应在台灯下,我不由得对着影子发呆。许久他才从那堆资料里抬起头来,用指尖顺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放心吧。他有弱点的。”
我一惊,思绪抽回来,“什么弱点?”
他抬眼看着我,“现在你还没必要知道。睡觉去,下周才动手,这几天给我养足精神。”
我这才发现只定了一个房间,虽然我和他那什么了,但也不用这样明目张胆吧。不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坐下来,也真是累了,我伸了个懒腰,拍拍他的肩,“那你忙着,我睡了。”
他恩了一声,继续低头研究资料。
我走了两步折回来,指着沙发,“别挤上床来。我不习惯两个人睡。”
他似乎笑了一下,只是昏暗的灯光下,看的不是那么清楚。
刚才明明很累,趴在床上却一点困意也没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安晨在房间的另一头认真的研究行动方案,我看他的背影,听轻轻的纸张的声音,还真有点披星戴月的意思。突然想到他读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认真呢?我喜欢读书好的男孩子,欧阳飞就是一个。偶尔犯点书呆子气就更可爱了。
我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跑到他背后,轻轻捂住他的眼睛。可刚碰着他的眼睛我就后悔了,我不该和他这样亲昵。正欲松手,安晨突然紧紧搂住我的腰,打横抱起我,扔到床上。
其实说实话,我并不反感和他这样了。毕竟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是床上的高手,唇齿之间就可以让我意乱情迷。而且总能知道在什么时间,我需要什么。他从我的头发吻起,一路向下,片刻的停留勾起了我每一根敏感的神经。我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却依旧在他挑逗的动作中低声呻吟。他将我的耳垂含在嘴里,带着喘息声,“小然……”黑暗里我应着他,我们交合的影子被床头柜上的台灯映射在天花板上。那样亲密,那样暧昧……他偶尔会很粗暴,却在粗暴过后加倍的温存。
安晨倒在我身边,我们并排躺着看天花板,都气喘吁吁的。
他问,“你会不会有一点爱我。”
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却也忍不住在想,我和他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究竟算是哪种情感,真说不清楚。可终归不会是爱情吧。
安晨默默的下床,又去研究那堆资料了。我抱着被子,又想了一会儿,依旧想不明白,困意袭来,也就睡了。
直到要对张云寒下手的前一天,安晨才把我叫去研究方案。我惊讶于他对于整个过程研究的细腻,张云寒在唐人街混,这些年来也结过仇,这里黑帮猖獗,有人要买他的命也不是稀罕事。安晨把这个区域内两年的黑帮血拼还有暗杀事件一一列出来,我不经目瞪口呆。好多看似正常的死亡,都是有人刻意为之。手段之高,叹为观止
。
安晨却为我选了一条最张扬的路:狙击。
动手那天天气很好。狙击点在张云寒办公楼对面的观景塔里。人很多。我们假装情侣,我买了一包爆米花,往观景塔上面走的时候一边目测地形一边往安晨嘴巴里面塞爆米花。他会故意吮我的手指,让我的整个右臂酥酥发麻。
我小声说,“行了。耍流氓也分点场合。”
他却向我脸颊吻过来,在耳边留下轻轻的一句话,“装也装的像一点。”
顶楼没有太多的人,为了隐蔽我们选了没有人的角落。我检查了一遍枪,子弹,消音管。安晨伸出两个手指。我知道,两枪。一枪左肺,一枪从前胸穿过心脏。他必死无疑。
安晨说张云寒三点钟会准时出来去接孩子。
“他如今都算得上是大佬了,还自己接送小孩?”
“这就是他的弱点。唯独他那对双胞胎女儿,能让他规律的出现。而他急着去接孩子的时候,往往没有任何防备。”
两点二十五分。我望了望塔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三十五分钟后会有一具尸体躺在马路中央,而他的妻女,从此失去了赖以依靠的丈夫和父亲。
我对安晨说,“给我一支烟。”微微的火光在我眼前一明一亮。以往做活儿的时候,脑子总是条理清楚,今天却不知怎么的,一团浆糊似得。
抽完了,我将烟头狠狠踩灭。
对他说,“这一单我做不了。”
他并不惊讶,嘴角挂起邪恶的笑,“你不杀他?好……他那对双胞胎女儿书包里的炸弹,会在三点零五分准时爆炸。”我瞪着他,他不慌不忙的从包里拿出了控制器冲我晃了晃。
我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人!那只是孩子!”
他的话云淡风轻,“别逼我做出不是人的选择。”
我在心里狠狠的骂,这个人真是魔鬼,可以带着微笑做出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觉得好反胃,想吐。干呕了两声,真的吐的稀里哗啦。
安晨递给我纸巾和矿泉水,冷冷的说,“还有10分钟。你调整状态,看着办吧。”说完掉头往回走。
他很快下了观景塔,出现在楼下的人群中。我的视线仿佛长焦镜头定格在他身上,周围的人群全部虚化。他带着鸭舌帽,匆匆的往街角走去。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掂着手里的枪,想冲他太阳穴来一枪。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总不至于要为了这个叫张云寒的杀手杀了我师父。
两点二十九分。我深呼吸,集中精神。我相信安晨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那对双胞胎长的该多可爱啊。就像曼曼的孩子那样。
三点,张云寒果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我努力使自己想象他杀人时候的样子,而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
手在颤抖。以往做任务,即是是有些不痛快,也不至于今天这样犹豫不决。
眼见就要错过最佳射击位置,我眼前一晃的竟然是两个孩子的小书包。
我右手捏紧了枪,轻轻的两声。张云寒便倒在地上。血渐渐染红了他身下的柏油马路。人群开始骚动。我看见安晨再离张云寒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冲我竖起大拇指。
该死……我又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