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服侍母亲用过饭后,又转回菡萏轩,却不想晋贤也跟着过来了。黛玉道,“怎么,今儿到我这用饭?”
晋贤笑道,“恩,好姐姐,我可不想一人在院子里孤零零的用饭,好歹赏我一顿好吃的。”
黛玉一笑,“那学来这油嘴滑舌的,只我一贯喜欢吃些清淡的,只怕你不习惯呢。”
晋贤道,“那有什么,姐姐,那千字文我已看完了,下面该学什么,姐姐,你教我学诗好不好。”
黛玉失笑,“你才多大,便要学诗,还是把那基础的《幼学》《论语》看看再说吧。”
晋贤嘟着嘴巴,“姐姐却是瞧不起人了,我都快四岁了呢。”
黛玉见晋贤小脸肉嘟嘟的,颇为可爱,忍不住低下头捏捏晋贤的脸,笑道,“可是说笑了不是,你年纪小,不知事。也不知有多少人长到十来岁还在读论语呢。那论语虽说常用与幼儿启蒙,里头却很有些道理学问,不说别的,便是以后科举也是要考的呢。再者说,你若不把那些基础的学扎实了,诗文一类的,也必学不通。”
晋贤听了,有些明了,又问道,“那姐姐为何你却是早早的开始学诗文了呢。”黛玉听了,想了想才回答道,“恩,那是因为姐姐发蒙早啊,再说了,你可看过姐姐有一日未曾看过书?看的书多了,懂得也多了,自然也就能比你更早学诗文了。”
晋贤笑道,“那倒也是,姐姐一贯勤奋,只是老不爱去听先生讲课。书倒是时常看着。可姐姐便把那些那些都弄明白了。”
黛玉知其所想,便道“完全懂得到不敢说,可是啊,”黛玉含笑看着晋贤,却把后半截留下不说,晋贤急道,“可是什么呢。”黛玉接到,“比你这小呆子却强的多了。”晋贤窘然,忙道,“姐姐。”
黛玉正色到,“晋贤,姐姐虽不才,可也知道读书当循序渐进,万不可眼高手低。你与姐姐不同,姐姐读书,不过只为明些事理,作诗写文也不过是图个消遣。便是有些功课学得不牢固,也错不到哪去,只要懂了书里意思便可。可你是林家嫡长子,兼之父母只有我们这一双儿女,将来父亲老了,执掌门户的便是你,说得直接些,便是你读书既要明了书里的意思,也要早早为科举做打算,将来振兴我林家门户,绝不可做那没担当的男子。”
晋贤见姐姐说的严肃,也正色听了,回道,“晋贤知道了。”
黛玉见他年纪小,虽此刻极力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却也不知究竟懂了没懂他的意思,只叹道,“不是姐姐俗了,姐姐原也觉着为科举而读书太汲汲于名利,失了读书人的本心。可没法子,咱们活在这俗世中,便要照俗人的法子过活。俗人的过活法子,便是要执掌家中门庭,护着家人,顾好自己,也要有那本事让别人欺不到咱们头上来。”
晋贤哪里听得懂这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姐姐放心,晋贤长大了必能护着姐姐,谁也欺不到姐姐。”
黛玉听了,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正在此刻午饭传过来了,却是四碟素菜,四碟荤菜,两大碗汤,不过是一碟炒玉兰片,一碟芝麻菠菜,一碟笋尖,一碟清炒的藕丝,还有一碟清蒸得荷香排骨,一碟胭脂鹅脯,一碟云腿蒸豆腐,还有一碟西湖醋鱼,汤也不过是一碗山药排骨汤,一碗虾丸菌菇汤。丫鬟们又给姐弟二人添了两碗绿莹莹的碧粳米饭。所谓食不言寝不语,黛玉晋贤二人安静的用了饭。饭后黛玉因怕积食原本照例要看会书,想想又从书架上取了册论语交与晋贤,道,“你先看着,若有不懂,便先来问我,若有我也不知的,咱们就去问父亲。”
晋贤露了一个苦脸,道“弟弟知道了。”
姐弟二人看了会书,便要午休,偏晋贤不愿回自己院子,撒娇耍痴留在黛玉身边,黛玉无法,道是反正年纪尚小,便带着晋贤一同睡了。
却是晚饭过后之时,林如海从府衙回来,先进正院,见林夫人半靠在床上绣香囊,几个丫头坐在小杌子上打络子做绣活,便皱眉道,“怎么病了还做这些,没得累坏了自己。”
林夫人没防的林如海突然回来,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将绣活放下,讪讪道,“这不是躺在床上闲得慌么,再者说也没做什么。那里就会累着了。”又转头对那几丫头佯怒道,“老爷回来了怎么也没个声响,都成了木头人不成?”
房里的几个丫头皆是林夫人的贴身心腹,平日也与林夫人言笑无忌,听了这话,也知林夫人不是真的生气,芍药便笑道,“奴婢几个虽有些笨,可都是比木头人勤快多了呢。”说着便在林夫人身下点了个大靠枕,魏紫倒是手比嘴快,打了水来,姚黄捧着手巾,为林如海净手净面;丁香把刚做的活计收起来。
林海道,“是我不让门口的婆子通报的,原怕扰了你。怎么,今儿身子可还好?”
林夫人笑道,“本就没甚大事,不过是,唉,也是我放不下。心情不好,这才有些郁结,调养一阵也尽够了。倒是这阵子,玉儿着实累着了,不过六岁大的年纪,如今到能帮我处理家务,做的倒还不差,着实了不起。”
林海奇道,“这阵子是玉儿管家?他才几岁。”
林夫人道,“我愿也想着这般,不过也该让他慢慢接触家务了,像咱们家这样,日后女儿哪能不懂处理家务呢,先让他知道理家的难处,免得生了轻忽的心思,若有不对,再让我身边的几个妈妈丫鬟帮着也就是了,再不济,还有我呢。可谁知道,这玉儿竟一点错也没出,便是有那不妥当的婆子,也叫他管得服服帖帖。虽还称不上手段了得,倒也是很不错了。”
林海并不耐烦听这些内宅事物,不过白问一句,听了黛玉处事了得也心情极好,便笑道,“诶,这些你心里有数即可,倒是为夫这边已有消息,不日便要迁为巡盐御史去扬州任职,如今虽然明面上圣旨虽还未下,但密旨里已有提及。”
林夫人听了大喜,“那真是件大喜事,真是要恭喜老爷,诶,妾身真要快快好起来。”
林如海笑道,“可不是,真是幸的圣上恩典,也亏得圣上信任。”又道,“不过你要快些好起来倒是真的。我知你为岳母之事伤心,可逝者已矣,还是,唉,你也多想想我们这两个儿女。他们毕竟还小”。
林夫人点头称是,“老爷说的是,唉,不管怎样,总得在去扬州之前把病养好才行啊,总不能还让玉儿准备去扬州的事务吧。唉,听说玉儿今儿还教了晋贤读书呢,如今看来,晋贤也大了,也不知教玉儿的那位贾先生愿不愿与我们一同去扬州,若不能,恐咱们还要再请一位先生,一为晋贤启蒙,二来黛玉虽懒怠听先生讲课喜欢自个看书,可也不好就这么拖下功课来,女儿家虽不用为科举读书,可也要明白些事理。”
林海道,“只怕咱们得到扬州另请先生了,贾先生不知得了谁的消息要到京里谋个官做,好像还与岳家有些关联,只不知真假。我想着玉儿也不大爱听他讲课,便也未曾多做挽留。唉,玉儿虽不爱上学,功课却是极好,也不知怎么学的。我看他教晋贤认字,学些千字文,三字经什么的,倒也绰绰有余。到时候去了扬州再说吧。”
林夫人听了自是无话,一时夫妻又闲聊了会子,便歇下。只是林夫人心里始终有些疙瘩。想了很久,才轻声对林如海道,“老爷,在外头的事我不大懂,只是咱们家这一对儿女,却是我的心头肉。若是,唉,不瞒你说,我此番回去,也见了些事,我母亲想要让我把玉儿许配给我娘家的二侄子,名宝玉者,我硬是扛着没应。”
林海听了似有所悟,“是因为你娘家嫂子不同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夫人有些犹豫道,“我,别的也不说了,总之,我娘家那边如今是二房那边做主,便是此番我母亲去了,本要分家,也不知为什么没分成。如今竟是我二嫂一手遮天了,他本来便与我有些间隙,再者我观之贾家众子侄,竟无一人可执掌门户,便是我那宝玉侄儿,虽说看着有几分聪慧,可也不像是个能定下来读书有大成就的。总之,我看贾家是要败了。虽说是我娘家,可我也不能真的看着我娘家的份上就毁了我女儿一辈子。”
林海叹道,“果真如此,我本还以为是他人胡说,不想当真是无风不起浪。唉,你既已回了,也就罢了。若是日后,贾家真,我若能帮,也必会帮一把,你也不必挂怀。”
林夫人听了,便也答道,“老爷这样说,我也就不必难过了,虽说逆了母亲的意思,可能做得我们也都做了。便是怪,也无所谓了。我就是一句话,只要玉儿,晋贤,咱们一家能安生过日子,日后玉儿嫁个好人家,晋贤取个好媳妇,老爷您安泰康健,妾身就心满意足哦了 。”
林海笑道,“还有一样,你自个也得好好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