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回到她的凤藻宫,又是羞又是气。心里却是怪上了王夫人。在她心中,一个商女,再有钱,再有本事又能如何。是能帮弟弟出仕呢,还是能使贾家昌盛,亦或是能为她在宫中添些助力,全都不能,却是连累她在宫中,在皇后和云妃面前丢了脸面。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把宫女内侍统统赶出去,把房里的摆设全砸了个粉碎,想起自己如今的境遇,竟连个普通官宦家的女儿也敢给自己没脸,还是自己的表妹,当真是难以忍受之怒,偏偏自己还奈何不了她。
原来元妃自以为受了奇耻大辱,却是不敢怪皇后云妃,只把黛玉给恨上了。
元春虽是有贾母教养大,却到底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心性像极了王夫人,外表看上去像是个天真和蔼的女子,心中却很是阴沉。又在皇宫之中待了着许多年,唯有的一点儿亲情,也早就消失殆尽,或许对王夫人,贾宝玉还有些许温情。其余人,却是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了,那里还会顾忌什么亲戚情分,心中既恨上了黛玉,那里还会把此事放下,只等着伺机报复。心道,且不说你还没有坐上王妃的位置,便是做了王妃,也得你有那福气享受。
若实说起来,元妃着实不是个能小看的女子,却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年少离家入宫,一步步走的都很是艰难。好不容易,算是出人头地,做了妃子,算是从奴才做了主子,外表看上去很是风光,内里也极苦。
做妃子的,要么靠家世,要么靠儿子,若是都没有,也能靠着皇帝的宠爱,要再不行,那也还能投靠有本事的妃子。可是偏偏,元春什么都没有。
贾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外表的金玉,也很大一部分是元春所带来的,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眼里,如皇后,和几位贵妃的娘家,什么都算不上。家世也就罢了。
元春无子,年华已过,宠爱早就不复存在。若说以往,皇帝还能看着她作女官伺候了自己那么些年念及旧情,对她还称得上几分宠爱,如今,皇帝皇帝身边那里还少的了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由女官升上来的普通妃子,又算得上什么。哪里还能在皇帝心中排的上号。
若是元春聪敏,便不当接受贤德妃这个称号,不当住在凤藻宫,可惜,她却坦然受了。却是难免会遭了皇后和众嫔妃的忌讳。在后宫之中已无一份可依仗之势,却偏还自以为皇帝会念及旧情。却不知一份伺候服侍的情分,皇帝又会记得几分。
黛玉却是没想那么多,只跟着云妃一起走到她的正殿。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来了,云妃携她一起坐了,笑道,“如今就咱们两个,也不必躲躲藏藏的。有什么话,就实说好了。我看你,和那元妃似乎并不亲近。”
黛玉低头道,“实不瞒娘娘,我是苏州出生的,又是在扬州长大,除了六年前曾在外祖母过世时来过一趟京城外,就再也没到过外祖家,并没有见过元妃娘娘。虽说的确是母家表姐,却是一面也没有见过,身份又隔得远了,如何好亲近呢。”
云妃满意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又不由得叹道,“那你岂不是连你外祖母都没见过几面?”
黛玉有些难过,道,“我那时实在是不孝,刚来京城,只见过外祖母一面。后来外祖母病急垂危之时,我也有些水土不服,母亲就不让我过去服侍了。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们祖孙见过的第一面,却也是最后一面了。”
云妃见黛玉说的伤心,不由揽过黛玉道,“好孩子,你是个孝顺的,只是这命数却非人力所能改。天意如此,你也不必太伤心了。”
黛玉只得道,“娘娘说的是,是黛玉多想了。”
云妃又道,“只是那元妃说的话也着实是没规矩,虽说她娘家是你外祖家,是亲戚,可也不能随随便便说出这样没规矩的话来。若是一个不好,传出去,岂不是要坏了你的清誉。”
黛玉想起元妃的话来,虽心中也很是恼怒,却到底不好说人家的是非,只道,“想来元妃娘娘只是一时失言罢了。”又笑道,“还好是在皇后娘娘宫里,两位娘娘面前。黛玉才不怕有什么是非呢。有娘娘在,定是会护着黛玉的。”
便是云妃向来是个颇为严谨的女子,此刻也不由笑道,“这孩子,就是吃准了我和皇后娘娘疼你呢。”
黛玉笑道,“那可不是,娘娘既疼我,还不许我靠着娘娘了。”
云妃道,“我虽疼你,可是只怕还有一个比我更疼你呢,他今儿也入宫来了。要是他听得你受了委屈,还不知当如何心疼呢。”
黛玉自是知道,云妃说的是谁。却是不好答话,只道,“娘娘还说疼我呢,竟也拿我开玩笑。”
云妃笑道,“那里是开玩笑,是大实话呢。不过,”云妃又肃容道,“你既和那元妃没什么亲戚情分,也就不要和她多有来往了。她这个人,不宜多做交往,更何况,到底你们身份有别。”
黛玉明白云妃的意思,便道,“黛玉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放心,黛玉知道谁是对黛玉好的人呢。”
云妃笑道,“你的行事我还是知道的,只是嘱咐你一句,别让那些人拿捏了你才是呢。”
黛玉忙点头称是,又不过聊了几句闲话,便听得外面有内侍道,“六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求见娘娘。”
黛玉听了便站起来想要回避。云妃道,“别担心,他们还在院子外头呢,你到侧室去暂且避避就行了,不过是个虚礼。”又叫过一个宫人,道,“环儿,你带林姑娘去侧室。好好照看着。”
黛玉便俯□告退,之后才随着那名叫环儿的宫女出门。却是不想,刚出了正殿房门,便遇上了三位皇子,黛玉只得敛衽为礼。好在另两位皇子都并不在意,却也是知道,这便是未来自己的弟媳。便先行离去。唯有徒瑜站住了,道,“你最近可还好。”
黛玉本就觉得有些尴尬,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反倒有些安心。便低声回道,“小女,我,还好。”
徒瑜见两位兄长都走进房里,也不能多说,只道,“你,那个,赐婚的旨意,我已求了。大概会和十一哥和十一嫂赐婚旨意一起下去,估计也没多久了。我等会去找你,先别走。”说罢,也不等黛玉回答,便匆匆进去了。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回头去望他,见环儿还站立在一旁,便道,“劳烦姐姐了,还请姐姐带路。”
那环儿便道,“林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便把黛玉领到不远处的一个隔间里。给黛玉奉了茶,便笑道,“还请姑娘恕罪,奴婢还要回去伺候娘娘。若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外头的宫女就行了。若是不愿在里头,就在这小院子里走动一会也行,省的憋闷了姑娘。”
黛玉知道,这环儿是云妃身边颇为得意的宫人,便笑道,“黛玉知道了,却是麻烦姐姐了。”
那环儿忙笑道,“姑娘那里的话,服侍您是您给奴婢脸面呢。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黛玉笑道,“姐姐请。”
那环儿出门回了正殿,黛玉则坐在房里,却是不愿出门,屋里烧着炭火取暖,的确很有些闷,里头燃着熏香,也不知是什么,却是有些浓了,黛玉颇为闻不惯。只是黛玉一向惧热畏冷。外头虽没下雪,却也到底是初冬时节,很是有些寒气,倒还不如在房里闷着了。
黛玉正枯坐在椅子上无聊,却听外头一宫人道,“给十二爷请安了。”然后便是一道寒风袭来。黛玉慌忙站起来,却见门口的有人打起帘子,进来的,不是徒瑜,又是哪一个。
徒瑜走进来,见黛玉站起正要行礼,忙阻道,“不必多礼。”
黛玉便依言站起,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便只是口里说着,“小女请王爷安。”
徒瑜也有些讪讪的,道,“方才在母妃宫里还不好和你说话,你,到了京城可还好,京城天寒气躁,久在南方温暖潮湿之地的人可能会有些不适宜。”
黛玉也只低头道,“冬天太冷,时常在房里呆着也就是了,只是不是很敢出门。房间里头却是很暖和。却也没什么不适宜的。”
徒瑜听了随即道,“别总是在房里呆着,若怕冷,多穿些衣裳,带着手炉。房里烧炭虽暖和,呆久了确实会胸口闷,不利身体。我上次和父皇还有兄弟们去打猎,很是得了些好皮子,回头送到你府上,做些手笼衣裳什么的也是好的。”
黛玉慌忙抬头道,“王爷,这。”却是被徒瑜阻了,道,“我方才已说过了,父皇已同意了我,没几天就会下发赐婚的旨意,你还要和我客气不成。”
黛玉面上有些羞红,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道,“多谢王爷。”又见徒瑜方走进来,并没有穿保暖的皮裘,到底忍不住道,“也请王爷保重身体,外头也很冷呢。”
徒瑜见她关心自己,不由笑道,“你放心吧,只是在院子里,不碍的。”
黛玉道,“虽说在院子里,到底还是有些寒风的。”又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忙闭上嘴,不敢多话。
却是没再说什么,只为着外头传来了宫人的声音道,“林姑娘,娘娘请您过去呢。”
徒瑜低声抱怨道,“才这么一会子,话都没说完呢。”
黛玉没听清他说什么,有些疑问的看向他。徒瑜只道,“你先过去吧,我待会就要出宫了。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黛玉这才低声道,“那,小女先告退了。王爷,也请保重。”
说罢,便又复出了门。却是脸上还有些许红色,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