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容易就找到了杨又静,大半夜三环主路边只有她一个人像幽灵一般蹲在路边。
丁幼蕾和魏婧下车,把杨又静扶起来问道:“怎么回事啊你,大半夜的要等人不会回家等去,蹲在这里你不怕有个三长两短的么?”其实丁幼蕾心里堆积了一大箩筐的脏话想要狠狠骂这个没头脑的白痴女人,但……她安抚自己,不能骂不能骂,起码现在不能骂。等吴悠回来她淡定之后再狠狠地敲她脑袋。
杨又静抱着丁幼蕾哭,丁幼蕾问她吴悠什么时候不见的,她抽噎着说不知道,只是她出了车祸结果从医院消失了,打电话打一晚上都打不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丁幼蕾显得特别的无力:“姐姐哎,你家亲爱的说不定是有事才出去的,加个班见个客户很正常啊那大忙人,你至于这样哭爹喊娘地满世界找她吗?”
“肯定不是!有事她会跟我说的绝对不会一声不响就消失……而且她的车还在车库……我脑子很乱,不知道为什么有很不好的预感,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满世界发疯!总觉得她出事了!”杨又静一边激动地说一边还在流泪,丁幼蕾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口上一直说“好好好”然后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先回家,说不定吴悠已经回家了不是么?你待在这里一会错过她了。乖,我先送你回家。”
杨又静安静地点点头,丁幼蕾拉着她往车里走,对裹了一条大大围巾把下半脸都遮掉的魏婧说:“我先送你回去吧,今晚指不定到几点呢?你不是快考试了么?”
魏婧拼命摇头,坚定地说:“我陪你一起。”
丁幼蕾揉乱她头发,一行三人上车往吴悠家去。
一开门,灯居然是开的,三人都呆住,见吴悠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向她们走来。
“哟,这么晚了还这么热闹。”吴悠手里拿着酒杯,喝一口红葡萄酒,眼睛里带着些醉意,语气也飘着,“欢迎啊,好久不见了丁老板。”
杨又静还没开口丁幼蕾就先问了:“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我没注意。我只是闲得无聊,去酒吧喝了酒。”吴悠把杨又静拉到身边,杨又静发现她嘴角破了一处。
“你嘴怎么回事?”杨又静担心地问道。
“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这是吴悠一贯的坚持,对于她不想说的事情是绝对的守口如瓶。杨又静心里狠狠一沉,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出乎意料,丁幼蕾扬起手丝毫不带犹豫狠狠地扇了吴悠一个耳光,“啪”地一声在偌大安静的客厅显得格外的突兀。
这一巴掌完全出乎杨又静和魏婧的意料,以至于两个人在之后的十秒内都陷入了表情僵硬的状态。
吴悠脸偏向一边,白皙的脸庞被偏头时带过来的头发覆盖住,可是鲜红的手指印却怎样都盖不住。
相当的刺眼。
丁幼蕾指着吴悠说:“杨又静舍不得打你,但我不会客气。吴悠,你记住我在曲陵给你说过的话。我丁幼蕾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
丁幼蕾摔门而去,魏婧想要去说声抱歉的话但却又难为情,只好跟着丁幼蕾的步伐快速离去。
房间里安静到几乎可以听见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吴悠漫不经心地把头发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笑笑拍了拍杨又静的肩膀说:“走,咱们睡觉去。”
杨又静握住吴悠的手,张开看,说:“戒指不见了。”
吴悠笑容突然就凝固了。
杨又静笑得很难看,但却已经是用尽全力了:“吴悠,我担心了你一晚上,但我想在你心里或许觉得那根本不算什么,对吧?我一直在努力走近你的世界,也一直尊重你的坚持,只是……到头来我发现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最亲近的人。还是说,本身我这种想法就是一种奢望?我已经尽了全力,结果却依然在走黑。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怎么相处才不会让人越来越绝望。”
那夜杨又静没有和吴悠一同入睡,她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浑身发冷。
她一夜未睡,双眼发直都忘记去眨,直到干涩的眼睛受不了,流下眼泪。
她回忆起很多过往的点滴,那些记忆的碎片像是海滩上细碎的贝壳,赤脚踩在上面,有种被刺穿皮肤的痛觉。
吴悠从来都是一个高傲的人,从她成为杨又静上司的那一刻起,杨又静就由她冰冷的面庞和说话带刺的种种细节看出,这女人不好惹。
第一次见到吴悠的时候杨又静才不到24岁,正和她第二任女朋友纠缠不清。O.2是杨又静一时想不开交往的萝莉型女生,整天嫌弃杨又静不够爷们就算了还不够漂亮,穿衣打扮非常没气质,还只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口里说着有哪个哪个有钱的公子哥和富家女追在她后面要死要活她都没答应,总之和杨又静在一起就是委屈她了,杨又静应该要燃烧自己的生命把她所有都贡献出来才对得起O.2的眷顾。
O.2说她是处-女,丁幼蕾一戳她鼻尖转身就对杨又静说:这骨头都劈成这样了还装什么处女啊,丫是处男我就信。
介于以上种种不靠谱行为,丁幼蕾和王若溪一起对杨又静说,这种傻逼你不和她分手就别怪我们直接上手拆了。
杨又静赶紧提出了分手。
接着,她很快又遇见了王若溪的某位女同事。那位同事曾经追求过王若溪,在被王若溪无情地拒绝之后很偶然的一次机会下见到了杨又静。丫说对杨又静一见钟情,笑坏了丁幼蕾。王若溪忍着笑意对杨又静的遭遇表示了十二分的同情,杨又静却说对方感觉还是不错的,虽然板寸头有点扎眼和刺手,但外表这种东西没所谓,重要的是内心。
丁幼蕾评价说:对,外表是不太重要,但也不能不重要到这个程度。知道的你是同性恋,不知道的以为你“改邪归正”搞回B去了呢。反正你自己看着办。说到这里丁幼蕾压低了声音说:我觉得丫肯定是床上暴君。又静,有情况请第一时间来向我们汇报。
杨又静说,我怎么觉得你们的表情那么的八卦?
丁幼蕾和王若溪异口同声地表示,这本身就是一个大八卦而已。
事实证明丁幼蕾只比杨又静大一岁,可是各方面的经验都比她要丰富一大截。在杨又静和O.3交往了一个月之后,骨瘦如柴的杨小姐几乎是爬到丁幼蕾家的,向她求救说借她家躲几天,不然的话真是要没命了。丁幼蕾看她坐立难安的模样就明白自己又“不信言中”了。拍拍杨又静的肩膀劝她回头是岸。
杨又静的确是回头了,和O.3说了拜拜,不然她害怕床会成为她的坟墓。
经历过这几次的失败之后杨又静看到情侣就各种羡慕嫉妒恨。但被前三任伤到快要得爱情恐惧症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情场失意到底之后,会迎来想象不到的潮起。
她从来没有幻想过会和年轻漂亮人人害怕又羡慕的总监大人发生点什么,虽然杨又静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一直都是那么回事,可吴悠是她意-淫都不好意思意-淫的人。她没注意吴总监藏在眼镜片后淡然的目光经常落在她的身上,也没注意好几次刻意的靠近,甚至是公司尾牙时杨又静被迫去表演节目时都是吴总监亲手帮她量了三围臂长等等然后去定制了衣服。
什么都没想到,包括开始了一切的那个吻,以及渐渐发现吴悠冷漠的背后其实有那么多的温柔细心。杨又静不可能否认现在已经离不开吴悠了,但她更不能欺骗自己很幸福。吴悠所有的好可能都抵不过她的不爱交流,不能沟通。两个人在一起,如果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无法顺畅,那有再多的爱,也只能一丝丝被时间给磨平、销毁。
越发冰冷的身体在一直刺激着杨又静,让她快点去找个温暖的所在以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冬。但她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如果她是个聪明点的女人,或者是个脾气坏点的女人,都会好办很多。
可惜她什么也不是,她只是平凡无能的杨又静而已。
杨又静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用,连自己的生活方向都把握不住。
让好朋友担心,让恋人挨巴掌,但她能做什么?只会缩在角落里折磨自己然后无限忏悔,不是吗?
夜的寒冷在越来越多地侵蚀她的能量。分不清是睡是醒的时分听见从卧室里传来吴悠的咳嗽声,连绵不绝,清晰到刺耳。她想站起来去为吴悠拿点药,可困倦的身子却支撑不了她做任何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身子终于迎来了温暖的怀抱。吴悠艰难地把她抱起来说:“发烧了,我去拿药给你吃。”
杨又静想说什么但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她问道吴悠身上有种陌生的铁锈味,很不舒服。
被平放到床上,杨又静双眼紧闭,听觉忽近忽远很不清晰。吴悠的脚步声一直飘忽不定却又不曾停歇。脑海里闪过很多琐碎的记忆:年少的丁幼蕾第一次哭着说静静你这王八蛋不能就这么死了,你死了我也要变成鬼一直跟着你;大学毕业典礼上穿着学士袍的第一任心爱的女友叶漫哭着说,仔仔,我不能和你继续在一起了,但不代表我不爱你;在厦门,皮肤被无情的阳光灼晒但吴悠温柔的包容和细腻的眼神却让一切都变成美妙而不同;大雨夜,和现在太相似的感受,有个人带着雨水的气息从深夜归来,温柔地扶起她在她耳边说,静静,起来吃药,吃完药病才会好。
明明有那么多的温柔那么多的爱,可为什么到最后一丝也抓不住?
杨又静艰难地张开眼睛,见吴悠没有戴眼睛的脸庞近在咫尺,嘴唇上未愈合的伤口还带着暗红色触目惊心的血块。
“吃药。”她简洁地说。
“吴悠……”杨又静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拽住吴悠的胳膊,一边流泪一边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吴悠居然在沉默之后转移了话题:“先吃药。”
“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告诉我……我一定都改掉,好不好?好不好……”
未戴眼镜的吴悠眼睛显得格外的细长而冷酷。她缓缓地把眼睛闭上说:“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