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而至的缅军,如同蝗虫一样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了城墙之下,无数支云梯架了起来,身材矮小的缅军,如同猴子般的向上攀爬,尾随而至的鸟铳手和弓箭手,也开始向城墙之上还击,以图反制住明军的攻击。
缅军鸟铳打出的弹丸,有些砸在城墙之上,发出“嘣嘣”的声音,再四处弹开;而箭矢,则在腾冲卫军头上乱窜。更为严重的是,缅军的这种“搏命”打法,促使蛮莫城南门炮营的将士出现了混乱,无法再能以过去的那种,五门炮精准的打掉敌军一门炮了,转而形成了一种混战的局势。
双拳难敌四手!以多出数倍的进攻人数及宽阔的进攻路线,层层推进延伸,这也是缅军能横扫暹罗的看家本领。
猛然间,只听得“当”的一声,一发缅军的炮弹丸砸中了南门城楼的一角,瓦砾哗啦的一下落在了段鹏的脚下。
“少爷!”王新社抢身一步,站在了段鹏的身后,其余几个亲兵也跃起拦在了段鹏的周围。“少爷,你先下去吧。”王新社继续大声喊道。
段鹏没有说话,他用手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两位亲兵,继续观察着前方,作为战场指挥,临阵脱逃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些依然在战斗中的将士们又会怎么去想呢?
这时,“咚咚咚!”的声音开始在四处响起,缅军不少的炮弹倾泻在了城墙之上。
而此时的腾冲卫军,尤其是段鹏最为倚重的炮营,也都开始出现大量伤亡了,这是段鹏的看家之兵,也是其赖以生存的“重器”,再这样下去,那些位于前冲位置的炮手们,将会遭到重创打击的。假如炮营全部损失了,那段鹏的军队也将沦为与缅军一样的状态,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开始大声命令道““通知孙瑞杰!把炮往后撤点,不要再置于前面了!”段鹏开始调整了。
城垣已经正处在一阵浓烟之中,这种情形极为不利于守城军,他们的视线将大大受阻,而下面宽阔之地上的缅军,则只需要把火力攻至与城上之上即可。
“缅军上城墙了!”有军士在吼叫道!
“妈的!”毛添福怒吼了一句,端铳杀将了过来,冲着跃上城头的缅军,“扑”的这么一刺,铳口上的三棱刺,就稳稳的扎在了刚上诚头,站立不稳的缅军身上,向前的冲力导致被刺中的缅军向后一仰,掉下了城头,而毛添福则抽回了手中的铳,可他这么一靠近城头,“唰”的一下,一支利箭“穿”在了他的襆头上。
“不要叫唤了!看准点!”毛添福接着大喊了一声,可他的声音刚喊出,就立刻消逝在了这喧杂的城墙之上,根本没几个人能听见,而他自己则引领着几名军官,不停的巡视着属于他自己的防线,及时填补因死伤而留下的空挡,再转调军士们过来,以图形成完整的防御阵型。
而炮营的火炮,因为发炮次数过多,至最后也是无法再使用,迫不得已,孙瑞杰只能将南门城垣上的炮营将士,改成了投掷大“炮仗”,以减缓正面缅军的冲击。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驻守在北门城垣的将士身上,情急之下,东门炮营所属火炮,转为直接炮击在南门城下的缅军;西门方面的火炮支援北门。
相对而严,召拔所属的丛林山地营,是最为吃亏的一部。由于施射箭矢,全凭的是力气活,长时间的连续发箭,很快就变得脱力,而无法再坚持下去,最后只能转而与炮营的弟兄一样,抛掷起“炮仗”来,这种方式比较的简单,只须引燃后,抛出墙外即可。
如此的胶着状态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依靠人数为上的缅军,源源不断地从后部蜂拥而来,对守城的腾冲卫军,造成了多次的混乱,这也是段鹏自率军以来,第一次遭遇到如此强劲的敌手,完全不是之前交过手的罕家土军,及蛮莫拿隆的缅军可以比拟的。
直至最后关头,段鹏这才下令,在两处受攻的城门周围开始抛掷“火油桶”,然后让东,西两门增援的箭手们用火箭点燃,这才切断了缅军的进攻路线,致使缅军被迫撤兵。
而对为何要到中午方才使用“火油”阻隔?对此,段鹏有着自己的想法。
首先,这是两军的第一次交手。夫战,勇气也!需要给自己的将士们,乃至全城的百姓,提供一股士气,为下一步的作战打下好的根基;其次,腾冲卫军为守方,这种可利用高深的城墙进行遮掩,大量杀伤缅军,尽可能的消耗掉他们的军力;再次,“火油”并不是无限的,今后的战局未定,不可一次全部使用完的。还有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之前抛出大量的“金汁”,也需要用火油来烧毁,以免引起疾病的发生。
只是,这一仗,腾冲卫军死伤高达近两千人,而缅军方面,更是数倍于明军的死伤,这样的伤亡数字,对攻守双方都是难以承受的,故此,缅军在撤兵后,进行了休战。
而此时蛮莫南,北两城门附近的街道上,则围聚了大量看“热闹”的民众,甚至连周围高墙屋顶上,也站了许多的人,喧闹的在议论着什么,好似在观看一场表演。但他们却对从街道上匆匆而过的,那些力竭声嘶的抬着伤兵的惠民药局大夫们,视而不见,有些人甚至还故作避之不及之状。
站在城楼之上,段鹏木然的看着这一切。
国不知有民,民就不知有国!
也许,对於苦难深重的蛮莫百姓来说,他们在这数百年中的宿命就是被人所强行统治,从太公城到江头城,再到贡章和蛮莫城,既然被奴役是一种无法改变的宿命,被缅人奴役,与被朝廷奴役,有什么不同呢?任何一个朝代的统治者,对於百姓的关心程度并不会超过一个强盗对於自己保护对象的关心程度。地域辽阔的这个国家,是统治者的私产,人口众多的百姓,其也不过是给统治者生产财富的苦力,给统治者保卫江山的兵源。不管是哪个朝代,不管是哪些人当政,老百姓的这种宿命是无法改变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国家不过是统治者的私产,是人家的国家,朝廷从来不把老百姓当人看待,这样的朝廷,官府,与老百姓何干呢?
你打我,我打你,百姓只不是财税的来源而已,今天李自成路过,说“免赋,不纳粮”,可他转而把地主士绅家给“抢”了;明天张献忠,朝廷的人马来了,咱还得照交皇粮照纳税,最多能做的就是十里八乡的结境自保或者逃亡,这已经是组织的极限,很少出现一个地区出现有组织有训练的军队,那样要有朝廷的特许,并且有能人专办才行,所以越到后来就越容易发现,参与“争夺”的人,越来越成为少数具有很高组织执行能力的团体,这个团体上台后按照既定的“契约”和皂吏和耆老继续统治,王朝的姓氏越发显得无意义,每次动乱的结果仅仅在于消除人口过多滋生带来的社会问题。
执政的不为民,百姓不爱国,这样的王朝就是一盘散沙,没有凝聚力,当国难当头时,就有亡国的危险。
硝烟散尽,腾冲卫众将士们也终于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体力的消耗,在精神上也是一种极大的付出,一个个的或瘫倒在城垣之上,或是倚靠着城墙,作喘息之状,忙碌的大夫们,穿梭的行进在将士们中间,并用一些个木板,把伤势较重的,抬望后边的救治所里。
正午的阳光直射在城池之上,散发着一股暖暖的热气。城外,多处地方浓烟四起,火油燃烧的火光照映着四周,越发把人撩拨懒散。一些受伤的缅军在哀号着,在他们的身边,遍布死尸和凌乱的旗帜,展现出一幅萧瑟的图景。
“段大人!”一位传令军士从下面急匆匆的跑了上来,段鹏这才转过身来。
“大人,蛮莫府学的军士,领着几个幼童学子,在战区附近,请示是否可以领他们上来?”军士平静的禀报道,但从其眼神里,能看到些许的惊喜。
“准!通知城墙上的各营弟兄,能站起来的,全部给老子站起来!整理好仪表!列队!”段鹏狂吼了一句,说完,他也拍打了下身上的灰烬,拢了拢衣裳,走下了城楼。
不多时,几位军士引领着四个紧张的幼童走上了城垣,他们的年龄都不大,仅七,八岁的样子,这中间,就有那位在蛮莫府学问话段鹏的瘦弱小幼童。
事后段鹏方才知晓,在早上战事打响的时候,城中各学堂里并未放下念书课程,烽火连天日,朗朗读书声,映照出一番奇特的景象。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全城所有学堂,仅这四位幼童学子,在学堂军士的感召之下,愿意来城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