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姐管账?也未尝不可,想想自己如今唯一的优势,大概便是‘略识几个字’了。打定主意,夏辰闭着眼,想从脑海里翻出自己以前有没有算账、记账的记忆,哪知刚停脚半刻,玉寒手勤脚勤的出来,说小姐有些乏了,让夏辰去厨房提些热水来,给小姐洗漱。
夏辰任她狐假虎威,又去厨房了。
往日里,时茹若要洗澡,夏辰便和厨房的小丫头小成一齐担水过来,她本来也与厨房的几个婆子熟稔,小成的亲娘张妈也是个打下手的婆子,见夏辰提了身份,依旧照顾自己女儿,也是欢喜的。
张妈刚替夏辰打好两壶水,管事的包婶子便进了来,“外头挑担子的来卖作料,我让小成出去看看了。”
张妈一时愣住了,“可让夏辰姑娘一人提两壶热水?小姐怕要等急了,还是我去外头瞧瞧,让小成帮忙去送水吧!”
包婶子也道,“可不能叫二小姐等!”说是这么说,却并没有唤小成回来的意思。那边包婶子自己的干女儿小纯倒是回来了。
“我的儿,你又死哪去疯了!二小姐那边要热水,你陪你夏辰姐姐送去!”包婶子口里骂着,手上却将小纯拉了过来,“夏辰姑娘,您给照拂着些,让她陪您过去吧!”
这‘姑娘’、‘您’以前是决计不会冲夏辰说的,可是她一下从浆洗丫头跃为小姐园子里头的丫鬟,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本来包婶子也算是个厨房小管事,也犯不着跟个丫鬟低三下四,不过为了小纯、自己还有儿子的前程,难免要讨好些二少爷和二小姐。
夏辰哪里不晓得包婶子和张妈打的小九九,只是以前当粗使丫头,也没少得她们照应,只好卖个脸,提了一个铜壶,嘱咐小纯跟紧一点。
谷妈妈一时千恩万谢的去了,那时茹含笑掀开刚刚欲给谷妈妈的匣子,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长嘴铜壶喷出了滚水,银瓜玉瓢里兑出了冷水,玉雪伺候时茹卸下白珍珠卷须簪子,一对黑珍珠坠子,蒙了前襟,洗起脸来。
夏辰交了铜壶给玉寒,一会儿时茹洗漱完毕,让小纯拎两个空壶应该没有问题,别人爱出风头,她也拦不住,只好退出门外。
寒风一过,夏辰紧了紧衣襟,还惦记着管账的事,脑海中一下晃过无数人影。
记忆缓缓展开:
“小姐,八大坊的管事来了。”丫头扶着寇华在花厅坐下,屏风后几处府上的产业,各派了管事娘子上来汇缴账务。
一个主事娘子见屏风后传了人,赶紧屈膝道,“今冬,听说府上不挑罗敷纱了,便没来送来。别的倒还和三月里一样,只是南边起了战事,湖绸、南绸一丈涨了半两,妆花缎子、并花缎子涨了二两!绒子也涨了,倒是棉花还好。”
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一听此话,立刻接着话,“奴才仆婢们的一干冬衣材料,兰娘子已经着人交给我们了,坊间的师傅已经加紧做了,新袄子一入腊月就能发下。大小姐,且不用操心!”
“启禀大小姐,年节里丫头仆妇们每人的年例簪子、耳环,铺子里早预备齐了。夫人要的东西,前两日已经交到环心苑,皆是足金的。另外夫人要给大少爷做的压惊锁,上要镶个贵重宝石,铺子里的宝石,夫人说太小,一时还没合适的。”
寇华在屏风后托着手炉,稳稳道,“八月里圣上给侯爷下赐的东西里,有一个外域来的百音琴,我记得那上头嵌了个鸽蛋大小的宝蓝石,父亲不爱让我和大少爷碰这些玩物,放着也白白糟蹋了。伊兰,去开库房取了来,交给孙掌事,只把宝石卸下来,给常哥儿做压命锁。”
后头挑衅的金铺掌事娘子,立刻趴在地上,“大小姐折煞老奴了,老奴的贱手怎敢糟蹋御赐之物!”
旁边几位管事的顿生了兔死狐悲之感,依次跪下替那孙掌事求情。
寇华笑笑:“我不过与孙掌事说个玩笑话,御赐之物,怎能擅动?”说罢摘了手上一枚碧血石的戒指,伊兰接过,命了一个婆子用盘子呈到外面。“常哥儿的东西要紧,孙掌事且撬了我这戒指吧!”
“这,这怎么敢!”孙掌事已露泣色,“夫人若是知道,我们胆敢拿小姐东西,必不会饶我!我且回去找找,便是有完工的东西,也得拆卸下来,完成了这差事!”
寇华依旧是稳重的声音,“不撬戒指?”她话音再转,“伊兰,我看还是让孙掌事拆了那百音琴吧!”
两害相当取其轻,那孙掌事只好哆哆嗦嗦接了戒指,连忙赌咒发誓,“老奴,老奴,明日再给大小姐送一个新的上来。前日里当铺里收了一对红宝石的坠子,我等等便叫下头人打成一对指环儿,送上来给大小姐玩。”
“恩?”寇华一个哼声也是自带威严。
那孙掌事立刻上手自己抽了自己两个耳刮子,“大小姐身份尊贵,怎么能用旧物。马上再进新的玉石、宝石,老奴一定先挑了好的,上来给小姐选用。”
“罢了,罢了。我不爱那些金银玩物,有好的东西,你们也先紧着夫人!”
屏风前的众人,一时冷汗涔涔。宣穆侯府的大小姐与夫人一向不对盘,难为他们这些夹心人,两边都难讨好。
打发了八大坊的掌事,伊兰小心翼翼地与寇华披上一狐狸毛的鹤氅,“小姐,这孙掌事不过替夫人传一句话,您又何必如此逗他?”
寇华轻蔑一笑,“逗他?也不知道他们家两口子能不能在上京过完这个整年了。”
伊兰见她杀气腾腾,不免有些手抖,“小姐,您,您要杀她?”
“杀她?对啊!”寇华刮了刮伊兰的鼻子,“就是要杀了她,不杀她,留着做汤?”
那凌厉的语气还浮在耳边。夏辰越发觉得冷了,捂了捂领口,暗自感叹,原来自己以前这样狠厉,自己那名义上的母亲,没少受罪吧?强刚易折,太过要强,难免要吃暗亏,否则,否则自己如今已入了景王府邸,做了正妃了,哪还会流落到此处。
回上京,一定要回去国都,自己这记忆,半有半无的,估计一定要回去熟悉的地方才能忆起。管账就管账,给时茹打打下手又有什么要紧,大家不过各取所取。夏辰打定主意,只等有了机会就上前毛遂自荐。
哪知刚定了主意,屋里头就传来了时茹好奇的声音,“什么?你会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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