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正如夏夜
“丘处机,那炮仗小子?”周伯通脚步一顿,道:“我是他师叔!”
杨康细细想了一下,问:“老先生是周伯通?”
“嘿嘿,没错,我就是周伯通。”说这话时,周伯通高兴的点点头,好像有人认识他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忽然他手上的动作一收,跳到杨康身边问道:“你认识我,难道你也是全真教的?可是不像啊,你刚才的功夫可不是全真教的,你认识丘处机,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杨康一笑,眼神中略带些嘲讽:“他以前也算是我的师父。”
“那现在呢?”
“不是了。”杨康摇头。
周伯通来兴趣了,他盘腿坐在杨康身边,好奇道:“你是犯了什么错才被逐出师门的?”
“是我自逐出师门。”
“为什么?”
“丘处机想要杀我,我就不认他这个师父了。”杨康轻描淡写道。
周伯通点头,也不去深究丘处机为什么要杀杨康的事情,他心性好玩,全真教的事若非关系到自己他是管也不管,他纠缠在杨康身边,左右打听,到最后问:“你刚才那个扔桃花枝的功夫是怎么练的,教教我!”
杨康原本是不想理周伯通的,但对方死缠烂打,无奈之下,他随手从身旁垂下的树枝上折下一枝桃花,对着周伯通,杨康道:“将内力灌注在花枝之上,瞄准想要攻击的地方,扔出去就是。”
说罢,手中桃花枝往前一扔。
周伯通揉揉眼睛,看着那桃花枝插在对面的树干上,入木三分。
他连忙跑到树下,使劲拔出桃花枝,看一眼自己手中的桃花枝,再看一眼树上三寸深的空洞,周伯通大声惊叫道:“太厉害了!”
他自己拿着桃花枝,也学着杨康的样子,灌注内力在桃花枝上,然后使劲把手里的桃花枝往前一扔,结果——
桃花枝插在了前方七丈远的泥土之中,当真是入土三分。
垂着头,周伯通回到杨康身边,将桃花枝往杨康身上一扔,继而盘坐在地上,捧着脸,郁闷道:“这个不好玩,学不来!”
杨康一笑,继续道:“若是我师父,飞花摘叶,即便是一片树叶到了她手里都会有如此效果。”
“我不信。”周伯通摇头,他脑筋转得极快,又问:“你师父是谁?”
说到自己的师父,杨康的神色一柔,带着恭敬与爱慕,轻轻道:“她叫梅超风。”
“梅超风!竟然是黑风双煞里的梅超风?”周伯通一愣,继而哇哇大叫,站起身来回走动,最后一张老脸突然凑近杨康问道:“你弃了我们全真教的弟子不做,跑去拜梅超风当师父,你真是笨!笨得无可救药!”
杨康皱眉,解释道:“周老先生,你说的那个梅超风是桃花岛的叛徒,六年前就被我师父杀了,师父只是和她同名而已,请你不要误会。再者我并不认为当全真教的弟子有何好处,我的师父武艺卓绝,世间少有对手,我能拜在她的门下是我的荣幸。”
周伯通眼珠一转,他当然明白杨康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他那个叫梅超风的师父很厉害,不过他还是想试试,在桃花岛呆了十五年,他自创了两门功夫,鲜少有对手,正好眼前有一个高手,他手痒难耐,道:“杨小兄弟,你看我们都被困在桃花阵里,不如咱们来过两招,看看是我的武功厉害还是你师父的武功厉害?”
“周老先生,我不欺负老人——”
杨康话未说完,周伯通的拳法已经急至眼前,如山风急来声势浩猛。他也不后退,左手往前挡住这一拳,然后右手承影剑往周伯通腰上拍去,周伯通见状身子在空中一扭,生生避过杨康的攻势,然后向上一个鹞子翻身,跳离开杨康三丈远道:“一般人若是见我直奔面门而来,皆是要往后退的,偏偏你不退反进,还差点伤到我,好功夫,再来。”
“前辈,小心莫伤了自己。”对于周伯通缠着他比划的事,杨康只能无奈一笑。
如此又过了百来招,周伯通七十二路空明拳全部出完也没能伤到杨康分毫,反倒是他自己灰头土脸,原本青灰色的短打上衣沾染着泥土,越发狼狈。
一把拂开头上的残叶,周伯通仔细想,这杨康如此厉害,他用尽功夫都不能近对方的身,要是他能再分出一个自己,一攻一守或许还有机会,这样念叨着,周伯通福至心灵想到了自己的左右互搏之术,这一手出个招数,两只手不就是两个人了吗?
这样想着,周伯通又朝着杨康冲了过去。(……这绝不是在斗牛)
杨康这时才发现周伯通的变化,过招时周伯通一手攻击他的要害,一手将他的招数尽数化解开,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天下间竟然真有人能一心二用,不过终究是稍逊了他一筹。
天山剑法讲究快、准、奇三字,剑未出鞘,杨康仅仅使出了天山剑法的前三招,先是用着剑鞘挑开周伯通的手臂,然后勾足绊倒周伯通,继而旋身将剑抵在周伯通的咽喉之上,道:“周老先生,不用再打了,你已经输了。”
周伯通眼神往下看着脖子上的剑,即使隔着剑鞘他也能感觉到内里的森冷冰寒,牙齿打个颤,周伯通把剑鞘往旁边推一推,快速站起身,笑呵呵道:“杨兄弟,我自创的七十二路空明拳没打过你,左右互搏也没打过你,你的功夫真是厉害啊!”
杨康摇头,道:“倘若我师父出手,不消一招,你便已经败了。”
“真这么厉害?”
“你若是见了她,便会知道。”
周伯通看杨康的神色复杂,摸着下巴,想到一种可能,问道:“你是不是很想要超越你的师父?要不这样,我们来交换,我教你一门厉害功夫,然后你教我刚才的那套剑法。”
杨康笑道:“周老先生,师门武艺怎么可以外传?”
周伯通道:“我教你的功夫很厉害的,你看了再说,五指微动,变掌为爪,摧敌首脑。”说罢,周伯通五指弯曲成爪状,往旁边一挥,霎时在树干上出现五个孔洞,正契合五根手指的模样。
得意的看向杨康,周伯通问道:“我这功夫如何?”
仔细打量树干上的孔洞,杨康皱起眉,道:“这是九阴真经上的武功,九阴白骨爪?”
在没有遇到师父之前,杨康曾在‘梅超风’那儿学了粗浅的九阴白骨爪,那日在船上他通读九阴真经下卷,也知道了九阴白骨爪的出处。今日见到周伯通使这功夫,他心中甚是好奇。
周伯通听了杨康的话一愣,继而也没有心思学杨康的武功,他垂头丧气,瘫倒在地上,嘴里面不停的念叨:“师兄,我对不起你……师兄,我学了九阴真经上的功夫,我对不起你……师兄,我对不起你……”
杨康看着周伯通在地上来回打滚,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索性坐在旁边看他胡闹。他被困在桃花阵中,只为了等凌晨时的一曲笛音,身边有个人在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忽然,周伯通纵起身,冲到杨康身前,双手掀开额前的乱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九阴真经上的功夫,莫非你也学了?”
杨康道:“偶然读过。”
“你读过九阴真经,那经书现在在哪儿?”
“已经还给黄岛主了。”
周伯通这才想到,郭靖说过有人将九阴真经还给黄老邪的事情。
他悲愤地看向杨康,手指在对方的鼻尖前上下摆动,道:“你为什么要将经书还给黄老邪,要知道那是师兄让我保管的东西啊,要还也是给我啊,你怎么可以,呜呜呜……”说到最后,周伯通干脆趴在地上,干嚎不已。
“周老先生……”杨康有些无语,为什么他会遇上这么一个无赖的老者。
干嚎了一阵,周伯通又想起自己学了九阴真经的武功,还不知不觉间把它使了出来,他闷闷不乐的坐起身,挨着杨康的位置坐下,长吁一声,抱头望天。
一股异味传来,杨康往旁边挪挪,周伯通见状也跟着挪了过去。
再挪,跟着挪,我再挪,跟着再挪……
到最后,杨康无奈道:“周老先生,你可以不再跟着我吗?”
周伯通长吁一声,不语。
杨康见状默默站起身往旁边再移上一丈远。
这次周伯通没有再跟上去,他沉吟半晌,朝着杨康道:“小兄弟啊,我们也打了这么久,算是有缘,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用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呢?”
杨康挑眉,道:“老先生心里想着不去用就是。”
“可是我这手不听话忍不住就使出来了,怎么办?”
“……”
杨康一阵无语,随口道:“老先生将自己的手束缚起来,它便不会动了。”
“好办法!”周伯通拍手叫道,“我这就去找绳子把手绑起来!”
不料周伯通刚往外走了不远就折回身,跑到杨康身后,手指着桃花林中的一处青石假山道:“哎呀,不好了,黄老邪来了!”
那处青石虽然看似极近,但因为阵法的原因靠近不得,待杨康看清楚那人确实是黄药师,右手持剑抱拳一礼。
只听得黄药师一声冷哼,仿佛在耳边响起,他道:“杨康,你在桃花岛上欺负我的女儿,我念在你师父的面上不计较,但是还须你受些惩罚方消我心头之气。”
说罢,黄药师将玉箫置于唇边,呜咽箫声响彻林间。
周伯通怪叫道:“黄老邪又吹箫了,都怪你这小子,你欺负了黄蓉,现在黄老邪要为女儿出头,还连累了我老人家,唉,时运不齐流年不利啊!”
周伯通说完立刻盘坐在地上,左手放在胸前,右手背后,暗自收敛心神。
只听得箫声情致飘忽,缠绵宛转,似女子叹息呻吟,又似软语温存、柔声叫唤。
杨康习有九阳真经,内力浑厚,是以箫声对他并没有影响,倒是一边的周伯通气喘愈急,呼吸声重,似乎是痛苦难当,正拚了全力来抵御箫声的诱惑。
杨康走到周伯通的身边,右手在周伯通的大椎穴上一点,周伯通神色立刻平静下来。
一月之前,一灯大师给杨康打通全身经脉时说过,这大椎穴与全身经脉相关,若是走火入魔,只需有人从大椎穴上输入内力导正体内真气流动即可。
此番用在周伯通身上,倒是可行。
黄药师在青石假山之上,看见杨康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心里微微惊讶,继而箫声急急吹出,脚下走出奇门八卦步法,将高深内力附在曲调之上。箫声呜咽,隐约有激荡之意暗含其中,两种意境相混却丝毫不觉陈杂,恰如昆岗凤鸣,深闺私语。
杨康初时并没有在意,后来随着箫声渐急,他的心智这才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往事种种,各样隐晦心思全部浮现在脑海里,杨康渐渐脸色微红,呼吸加重,承影剑在他手中不住摇晃,似乎快要从手中掉落下去。
黄药师在假山之上见此情景,箫声耍上一个花腔,继而如袅袅细鸣,忧思不断。
然则片刻之后杨康的眼神便已无比清明,在黑夜中如星辰耀眼。他握紧手中承影剑,在身后的桃花树上一敲,看似随意,其实是在这一敲中干扰黄药师的音律,刚才他不慎被黄药师的箫声影响到,仅仅一瞬间便想出了破解之道。
不可谓是聪慧至极。
恰此时,一缕笛音遥遥传来,清脆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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