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前的回忆刚完,一段完完整整却又没有了自主神识的记忆便迫不及待的如潮水般冲入脑海。
突如其来的这一份完整记忆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唐松受此冲击,强力吸收的时候难免有些心神不定的怔怔模样。
没想到一个已经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竟然穿越1320年,借着这个唐人的身体又复生了,更巧合的是两人的名字居然是不同字而同音,一个唐松,一个唐嵩。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完成记忆融合后彻底与这具唐人身体合二为一的唐松犹自有些醒不过神儿来。
在这佛园内外密切关注着唐松的可不仅仅只有庄海山一人,坐在园中西北角的唐旭虽是满脸笑容的正对着明府大人,但眼角余光却始终关注着唐松。此时见他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也露出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一阵欢喜涌上心头。
他是唐家三房的老二,家中还有一个哥哥,自家院落不消说是要给老大承继的。说起来他家宅院也不小,即便将来老人仙游之后,大哥当了家也不愁没他的住处。无奈他根本就不想跟老大一起住,早就存了心趁着老人还在时另置一院宅子将来住着也爽利。其父素爱这个幼子,也想着给他立下一份家业,父子二人不谋而合,最终看上的正是隔壁四房家的那一套独门宅院。
四房人丁单薄,除了一个老苍头和跑腿小厮之外,正经的屋里人其实就只有父子两个,四叔那个老书呆子就不消说了,承继家业的唐嵩居然也是个呆子,更可喜的是四房的这颗独苗香火居然还患着绝不可治的离魂症,而且从那收买的郎中处明明确确知道他竟是已到了油枯灯尽的关口。
“明府大人当面,这满园士子有谁敢神思不定的?看来这呆子确已是风中残烛,到了要油枯灯尽的时候了。哼,都这般光景了还不赶紧回去,犹自在这儿死撑,这可是你取死有道,须怨不得我心狠”。
唐旭心中拿定主意后就安静的等着机会,不多一会儿明府大人对满园士子训话已毕,依着常例,此时该是士子们发言,循着许明府的话加以阐发的时候了。
满园士子中以家世论自然以襄州第一豪族张氏最为出众。此时正有张家子弟在座,理所当然就该尊他第一个发声,这也是多年的惯例了,是以士子们都不曾说话静等着张家公子。
正在张启玉轻咳一声将要开口时,却见心存别念的唐旭先一步从座处直起身子笑着道:“嵩弟,我看你必是对明府大人的佳言感慨良深以至神游物外而不自知啊,此刻群贤毕至,你何不将心中所得说与我等共享,如此才合着明府大人召集此会的切磋之义”。
唐旭这突兀的举动一出,满园士子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的集中到了唐松身上。古代县衙升堂审案都不避百姓,此刻更不必说,士子们的这一举动引得园外看热闹的香客游人们也都向唐松看去。
当此之时,唐松真是众人瞩目。
“狗日的,唐旭你一家全都不得好死”,见到这一幕,明隔子花墙外的庄海山刚骂出这句话,蓦然想到那个伶伶俐俐的身影,随即又连着“呸”了好两口,边口中嘟囔着“除了她一个”,边拔脚在人群里左挤右扛的向掩着的院门处跑去。
唐家及张家那两个小厮一脸的幸灾乐祸,就连那转身欲走的道袍老人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我竟然占了这人的身体,但我要不过来,他此刻也已经脑瘫了”,唐松正自思量到这里,身上陡然多了许多道注视的目光,顿时将他从那莫可名状的状态中惊醒。
此时他已完全融合了唐嵩的记忆,不过转念之间便已弄明白了眼前的环境及当下的处境。只是因为刚才心神不在这边,自然也就没听清楚唐旭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他。
转念之间,他那探究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便向张启玉看去,因为在他融合的记忆中,这个人是这园里所有人中素来对唐嵩态度最好的一个。
众人看着唐松,唐松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张启玉。花墙外看热闹的人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园中这些士子们既与唐松同在鹿门山结庐读书,长期交往之下自然是心知肚明。
“看来他这呆病又发作了”,一念至此,厚道些的士子们免不得摇头叹息。有那不厚道的瞥一眼明府大人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后心底悄然一笑。笑过之后再去看看唐旭,少不了要自语一句,“好狠”,随即由唐旭身上将目光转向张启玉。
唐旭也自知刚才的抢话难免会让张启玉心中芥蒂,只是为了给唐松施加更大的压力使其更耗心神,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好在张家虽是襄州乃至山南第一豪门,但这张家的偌大声势倒有一大半是靠长房撑起来的,而张启玉不过是个五房子弟,这番小小折了他的面子倒也不惧,改日瞅着机会再弥缝回来不迟。
见唐嵩疑惑的眼神投向他,张启玉淡淡的瞥了唐旭一眼后站起身来向许县令行了一礼,“明府大人教谕我等诸艺以读书为高,而读书首重于勤,实为金玉良言。学生在鹿门山结庐读书两载有余,平日与座中这些学兄也多有往来,据学生所知,我等在坐之人中若论读书用功之勤者,当首推这位唐嵩少兄。只因他用功太过,以至近来神思有些欠损,此事坐中诸兄无人不知,若其有甚不恭之处,还请明府大人宽谅!”。
张启玉话刚说完顿时就是一片满堂彩,此事分明是唐嵩之过,看看人家这话说的,看看人家这风度,果然不愧是张门子弟,世家风仪!
张启玉说完,转过脸来向着唐松和煦的一笑。
见他如此,满园士子称赞之余也是愈发的不解,要说在这鹿门山中结庐读书的士子足有六十七人之多,谁不想与他这张门子弟走得近些,但张启玉对谁都是淡淡的,唯独对这最不堪的唐松青眼有加,世间的缘法还真是说不清啊。
襄州张门显赫一时,就连许知县也不能不给面子,听张启玉代为求情,许知县脸上的颜色果然好看了不少,只是他的眼神却是将唐松盯得更紧了,他倒要看看这个被张启玉推许为鹿门山中用功最勤的士子到底是个什么成色。